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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巫梦缘】【六卷十二回·珍藏全本】

笔趣阁 2022-09-02 10:09 出处:网络 作者:[db:作者]编辑:@028aab.com
《巫梦缘》 又名《恋情人》、《迎风趣史》   目录:   第一回 二试神童后必达
《巫梦缘》 又名《恋情人》、《迎风趣史》

  目录:
  第一回 二试神童后必达
  第二回 雏儿未谙云雨事
  第三回 娇娘大战少·年郎
  第四回 才郎误入迷魂阵
  第五回 群奸设谋倾寡妇
  第六回 书生塔下且藏形
  第七回 天桥楼北读书声
  第八回 才女持身若捧玉
  第九回 俏郎君分身无计
  第十回 贤郡侯有心拔士
  第十一回 大登科罢小登科
  第十二回 这场喜事天来大

  第一回 二试神童后必达

  晴丝漾碧东风袅,九十风光易老;何处闲花闲草,耽搁人多少。

  欢娱忽复生烦恼,恰遇落红啼鸟;刚把新愁却扫,又是愁来了。

  右调《桃源忆故人》

  这一首词,大概说春色恼人,眠不得,坐不得,也只为春风一吹,人人骨里就有无情的也动情。何况多才情种,为此千古才人,伤春悲秋,总是春气秋气,使他骨酥神颤;如今要说一个极风流、又极贞洁的女儿;先说一个极有才、又极有情的男子。这两个生在何府何州何县,做出那样事来。

  且说山东东昌府,临清州地方,明朝成化年间,设立了钞关,天下客商聚集于此,是一个大大码头。凡是官船、粮船、货船到这所在,必定停泊几日。故此开行开店的,都做了人家。南边游学、处馆的,来来往往,本地读书的人,都比前越多越好了。原有新旧两个城,旧城读书的多,却没有客商,觉得冷静些;新城三街四巷,都是富商大贾住着,十分奢华。

  偶然有读书的,却又敏而好学,会得中举、中进士。有个丁字巷的王秀才,名唤文人,生得一表非俗,娶了妻房李氏,说不尽她的美貌,只是眇了一目,王文人却爱她得紧,常常对她说道:“我看天下妇人,都只该一只眼,就是我也标致,反觉多了一只眼,倒不更俏了。”

  因此朝弄夜弄,弄成了怯症。做了三年亲,才养了个儿子;为这年是辰年,乳名唤做辰哥,长成三岁。王文人怯症再发,日重一日,烧纸服药,一些无效。

  腊月廿五日复病,廿八日就呜呼哀哉死了。

  李氏守着儿子,苦苦的度日。况兼娘家父母俱亡,又无兄弟;只一个妹子,嫁在天桥冯家,是个万金的财主。妹子时常送银送米,照管姊姊一家。妹夫是个廪膳秀才,唤做冯士圭;平日与与王文人会文吃酒,极说得来的。因此也凭娘子周济那孤孀穷姊。

  就在王文人死的那年,八月中秋,冯家养个女儿,乳名桂姐,又叫做桂仙,取蟾宫折桂的意思。李氏守节,真个是冰霜坚操,人人闻知,皆都敬重于她。

  不觉过了三年,辰哥已六·岁,送与一个蒙师施先生,教他读些《三字经》、《神童诗》,他只消教一遍,就上口了。学名唤做王嵩。施先生见他聪明,与众不同,就替他取个表字,唤做高山。

  朝去晚回,不消两个月,《三字经》、《神童诗》,就读熟了。

  一日,先生出一个两字对,命他对。道是:“举人。”

  王嵩应声对道:“进士。”

  先生十分欢喜,来对他母亲说了。竟买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与他读,增到每日四行,又每日五行。只是午时就背,再不忘记了。

  一日,先生又出一五字对,命他对。道是“只有天在上。”

  王嵩应声对道:“更无山与齐。”

  先生惊问道:“古诗原有这两句,你小小学生,如何知得?”

  王嵩道:“我只觉有先生上句,就有我的下句,连我也不知道。”

  先生道:“这等看起来,你前世必竟是个饱学,再来投胎的了。再读几年,必然是个神童。”

  从此,不时讲几句《大学》教他,复讲也都明白。一连读了三年,四书读完了,又读些诗。这年九岁,先生教导他做破题。不消两月,竟有好破题做出来。

  又教导他做承题,越发易了。只有起讲,再做了半年,方才有些好处。

  先生道:“我虽是秀才,却已老了。”兹对他母亲道:“令郎十分聪明,必成大器;明年须送与考得起会做文字的先生去。学生我过时的了,不可误了令郎大事。”

  李氏道:“先生说那里话,小儿还是蒙童,求先生再教导他几年。且待他十二三岁,再作区处。只是束修微细,明年再议加些便了。”

  先生道:“学生岂为束修多少,只因令郎忒聪明了,是个伟器。恐怕学生过时的学究,误他大事。既承王奶奶美意,学生领命便了。只是令郎聪明,又肯读书,可在大寺里卖书的去处,买一部南方刻的小题文字,待学生精选它一精选,一面与他读,一面与他讲,或者也当得明师了。”

  李氏欢喜不胜,就在头上取一根小金簪子,递与施先生,道:“求先生在书店里抵他一部,说定了多少价钱,过日去取赎。”

  正是:

  卖金买书读,读书买金易。

  施先生接了簪子,道:“如命。”即时辞了出去,果然取了一部小题文章,把与王嵩读,又讲与王嵩听。

  倏忽光阴又过了二年,王嵩已是十一 岁,竟开手作文字了。不但四书五经读得烂熟,讲得明透,连韩柳欧苏的古文,也渐渐看了好些。此时窍已大开,夜间在家里,毕竟读到一更才睡。

  但有个毛病,小小年纪见了小丫头们,他便手舞足蹈,说也有,笑也有。偶然邻舍有小女儿,到他家顽耍,他悄悄躲在门背后,看前后没人,就一把搂住,或是亲个嘴,或是扯开那女儿的裤子,摸她那件东西。略大些的,知道害羞,被他搂了搂、摸了摸,飞跑去了。若是六七·岁的,不知缘故,他便左搂右摸,不肯放她。立待她喊叫起来,方才放手。

  有一日,邻舍金家一个十一·岁的闺女,生得俏丽,也有些知觉的了。被这王嵩甜言美语,哄到自己读书的小房里,扯掉她裤子,把自己笔管粗的小阳物,在她两腿缝里只管搠;再搠不进,一般两个都流滑水,只是都不曾破身。

  有一曲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小学生把小女儿低低的叫,你有阴,我有阳,恰好相交。

  难道年纪小,就没有红鸾照;姐姐,你还不知道,知道了定难熬。

  做一对不结发的夫妻,也团圆直到老。

  且说王嵩把金家的女儿,正擒倒着弄,被李氏撞来,不管三七廿一,一把揪着头发,扯过来乱打,骂道:“小贼囚!你爷因为贪色,早早的去了,你这个贼囚,又这等不长进。”

  金家女儿提着裤腰飞跑去了,再也不敢上门。

  从此,母亲防备着儿子,除了先生那里去,不轻易放他出门。朝也读,夜也读,又读了二年,已是十三 岁了。做的文章,不但先生称赞,连别人见了,真个人人道好,个个称奇。

  适值提学道按临东昌府,先打从州县考起。临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,一般纳卷保结,到这日五鼓,已冠、未冠约有千人,齐赴试场。点名领卷,州官见王嵩矮小,只好十一二岁光景,问道:“你这小童生,也来捱挤做什么?”

  王嵩道:“童生小,文章不小。”

  州官诧异,便道:“口说无凭,你立在我身边,待我点名散卷完了,便要面试。”

  王嵩不慌不忙,答应了一声,立在州官案桌边。

  不多时,点完了名,散完了卷,州官吩咐各去静坐听题。登时出了个题目,都去做了。王嵩立着不见州官发放,知他事忙忘了,向案桌前,跪下禀道:“求老爷面试。”

  州官笑道:“我一时倒忘了,你小小年纪敢求面试,也罢,我另出一题,你在我桌边先做一篇。若好,我当另眼看你,若不通,先打发你出去。”

  沉吟了一刻,道:“求面试,求面试,我就出《如不可求》,你去做来。”

  王嵩不慌不忙,伸纸和墨,顷刻成篇。递上与州官看,州官展开一看,字划端秀,已自欢喜了。

  看了题,起句道:“夫求,则未有一可者也,而况求富乎?”州官提起笔来密密圈了。又看到中间,更加警妙,句道:“天下贪夫百倍于廉士,而贫人百倍于富人。……”州官拍案叫绝,道:“世间有这般奇才,小小年纪,出想灵快,一至于此。只怕你是记诵得来,偶合此题。你再把本日试题去做,若果与此作一般样好,定然首取。”因问:“十几岁了?”

  王嵩道:“童生名虽十三 岁,不得年力,还只得十二 岁。”

  州官道:“神童二字,可以相赠。”

  王嵩一面同人做了两篇,午后先上堂交卷。州官看了越加称赞。及至出案,竟是第一。

  因年小才高,得能面试。府考时,州官在场中散卷散完了,带了案首小童生王嵩,上前禀道:“知州取得一名神童,求老大人面试。”

  太守看了一看,问了年纪,就教在堂上给桌凳,另出题考他。

  州官辞了自去。太守将信将疑,故意出三个理致理目,分明是难他一难。第一个是《小德川流》;第二个是《当洒扫应对,进退则可矣》;第三个是《且谓长者义乎》。这三个题目,不要说小小童生,凭他那个饱学,也须费力。

  那知王嵩记性高强,读得时文,何止千篇。这三题都有好文记得,提起笔来略略改窜,一挥而就。

  日才正午,太守看了道:“果是神童,只怕一府之中,更无敌手。”

  吩咐库吏,领去赏了酒饭,依旧补做本日考题。说道:“取你第一。”

  王嵩谢了,去领过饭,又补做了两篇,案出,又是第一。

  提学道到了东昌府,先考童生,后考秀才。临清是首州,头一日,就考临清童生、聊城童生。一等童生点名搜检进去,到提学道案前领卷。领卷至王嵩,灯光之下,愈觉矮小。

  提学道叫:“住了!”问道:“大大一个州,偏是你一些孩子领案。”

  王嵩作揖,禀道:“只论文字,不论年纪。宗师老爷,若以年纪取人,岂不失之。”

  提学笑了笑,道:“小时了了,大未必然。从第二名派卷,留这夸嘴的小童生,在我案前面试。”

  不消一个时辰,唱名散卷完了,各依号数坐定。提学道先出了众人题目,才唤临清小童生到面前,出一个题目是“童子见”三字。

  王嵩就立在案桌边,磨起墨来,也不起草,提笔就写。

  提学道见他写过了破题,叫:“取来看。”

  只见破题道是:“圣人之见童子,见以童也。”提学道点点头,道:“有些意思。发与他,做完了拿上来看。”

  不消一个时辰,王嵩已做完了,送与宗师看。看到中间二句,道是“童子之互乡,则习相远;习相远,不可见也。互乡之童子,则性相近,性相互乡,不可见也;互乡之童子,可见也,童子之近,可见也。”提学道不由大加称赞,便吩咐:“天色尚早,可归本号,做完了本日二题,若果如法,仍当首取。”

  王嵩领了卷子,照号坐定,去做那两篇文字,还是他头一个纳卷。

  提学道看了,叹道:“神童!神童!”就面取第一。

  有诗为证:

  谁道童心乍离胎,居然锦标尽入怀;文章处处逢青眼,报道神童得意来。

  且说王嵩连考三个案首,谁个不知,那个不爱。喜得母亲李氏,手舞足蹈,姨夫冯士圭也道:“外甥大才,不久必成大器。”对他娘子与女儿道:“此子果好大才,但从来神童每每夭折。看他五六年,若像个有福禄寿的,便把我家桂仙配他。”

  这个口风,冯家娘子传与姊姊李氏知道,故此临清势利的人家,常常央媒人来说亲,要招王嵩为婿。

  李氏道:“我只得一个儿子,又且年幼,还不是定亲的时候。”就大家停住了。说便这般说,冯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同,心里愿招他为婿,凡攻书赀本、进学使费、谢师礼仪,都从这姨父家送来。

  迎送了新秀才入学,王嵩领了谢礼,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。次日就去拜见姨娘、姨父,拿一个愚甥名帖到冯家来。先让姨父、姨娘请坐,以孩儿晚辈叩见。

  夫妻二人不肯坐,却也同受了他四拜。王嵩又请表妹见了,冯士圭只为要招他为婿,回言道:“那有不相见哩!桂仙尚未梳洗,贤甥且到书房里少坐。”

  王嵩随了冯士圭到书房里过午,不题。

  且说桂姐已十一·岁了,读了几年书,通文识字,也是一个女中才子。听得说表兄是个神童,一连考了三个案首,心上已抵慕他,又听得父亲前日的话,巴不能够见他,便看看近来长成如何了。那知冯士圭回了,不得一见。

  桂姐叫大丫头露花,吩咐她看王家小官人,在哪里留饭。露花去不多时,回覆桂姐道:“在书房里留饭,只得老相公独自陪他。”

  桂姐年小,还不晓得什么,只是爱才的念头,却比私心反急,忙忙叫露花跟随了,走到书房门口去张望那表兄。只见:

  眼含秋水,肌映春花,清素之中,微流丽藻,风尘之外,独秀瑶林,叹天骨之多奇,喜人姿之偏挺。

  行见士林耀彩,百尺无枝。但逢笔阵交锋,一战而霸。

  桂姐看了一看,叹道:“两三年不见,长成得恁般俊伟,他日定是个举人、进士,我爹爹却愁神童每每夭折,岂不是过虑?”

  露花问道:“王家小官人,今年几岁了?”

  桂姐道:“大我两·岁,今年十 三岁了。”

  露花道:“桂姑娘嫁了这样一个姐夫,也不枉了聪明美貌。”

  桂姐笑道:“这丫头坏了。”

  那知笑得响了些,被王嵩耳快,已听见了。举眼往门外看,但见:

  四尺身材,十分颜色。腰如约素,肩若削成。皓齿内鲜,丹唇外朗。如池翻荷而流影,宛风动竹而吹衣。

  忽露面,则出暗入光;乍移身,则含羞隐媚。

  有情有态,如合如离。安得夜托梦以交灵,敢望昼聘心以舒爱。

  王嵩本是多情种子,见了这般美貌,魂飞天外,魄散九宵。心上想道:怎得表妹这样女儿为妻,也不枉了人生一世。

  只因姨父冯士圭日前的言语,母亲为有“夭折”两字,不曾对儿子说,所以心神恍惚,惟有羡叹。两下里正看个不了,姨娘走出来,叫了女儿进去。

  王嵩一心对着娇姿,不觉手里酒杯,竟脱落在桌上了。冯士圭回头一看,桂姐已去,并不见人,也就大家不觉了。王嵩辞以不能继饮,用了午饭,起身又入内里,谢了姨娘,告别前去。

  回家思思想想,只恋着表妹桂姐,还亏未知女人情趣,想了几日,也就丢开了。只是桂姐心里时时刻刻,指望爹爹心回意转,招表兄为婿。

  正是:

  白云本是无心物,却被东风引出来。第二回 雏儿未谙云雨事

  春光帘外还依旧,惟有这耐春人瘦。花片易消残,正值清明后。

  莫将闲事和人厮斗,随分消磨春尽。谱到乱红飞,谁耐眉儿皱?

  右调 《海棠春》

  这一首词,也只说风情大概,春日间倍觉关心。尚未知孤男寡女,有许多做又做不得,忍又忍不住的苦处。

  且说王嵩在冯家回来,想那桂姐,也只几日忙,就丢开了。他那丁家巷里,隔得十来家,有个刘秀才;秀才亡过了两年,妻房卜氏守寡在家,倒也是冰清玉洁。只是生得俊俏,又识一肚子好字,闲着时节,把些唱本儿看看,看完了没得看,又央他哥弟们,买些小说来看。

  不料他兄弟买了一本《天缘奇遇》,是祁羽狄故事。上面有许多偷情不正经的话,卜氏看了,连饭也不想吃。直看到半夜,才看完了。心里想道:“世间有这风流快活勾当,我如今年纪已二十四·岁,这样事,只好来生做了。”

  说便这等说,好不难过。睡上床去,再睡不着。对着里床,空荡荡的,没个人儿。对着外床,只见桌子上点的灯儿,半明不灭,好不孤凄,叹口气道:“我又无儿子,只养得一个女孩儿,前年出天花又死了,本不消守得寡,受半世的苦楚,只是舍不得丢了家私嫁人。”这一夜就睡得迟些,不觉大寺里,又撞钟了。

  有《桂枝儿》为证:

  熨斗儿熨不开眉间皱,快剪刀剪不断心内愁,绣花针绣不出合欢扣。

  嫁人我既不肯,偷人又不易偷。天呀!

  若是果有我的姻缘,也拼耐着心儿守。

  卜氏想了叹,叹了想,一夜不得安眠。毕竟想道:“且偷个标致人儿,再做理会。家里雇的人,不消说是粗蠢,一个小厮只十五·岁,倒也伶俐。叫他寻个把人儿也好。只是他寻来的未必中我的意。须等自己看中一个,叫他去走脚通风,这便用得着了。”打算定了,反睡了去,直到巳牌时候,方才起来。

  从此以后,把十五·岁这个小厮也待得越好了,每日无事,常到门首,闪在门背后,看那来来往往的人,指望看上个好的,叫小厮做脚。

  那小厮叫做存儿,原是永平县人,十二·岁时节,来到临清,雇与刘家使唤。

  已过了三个年头了,年纪渐渐长成,见卜氏完了两年零三月的孝,打扮得妖妖娆娆,不比当初老实了,心下疑惑,又不见有一毫走作。只是常常在门首看人,不像寡妇的规矩。

  存儿心下虽如此想,却不敢半点放肆。只因他家原是半富不富,丫头大了,已卖与别家。只一个小丫头,才十一·岁,夏天提不起洗澡的汤,还得存儿提进房去。北方的热不比南方,人家男男女女,十日里面拣历本上逢沐浴日子,洗一两次澡。临清南方人住得多,人家男男女女,都学了样,喜欢洗澡。也有两日洗一个澡的,也有一日洗一个澡的。

  偶然一日,天气十分燥热,卜氏热不过,叫取澡水来,虚掩上了房门,把上盖的纱衫儿,已脱掉了。下面脱掉纱裤,只拴了一条单裙。存儿提了热汤,突然推门进来,倒吃了一惊。

  但见:

  脸似红桃朵朵鲜,肌如白雪倍增妍;虽然未露裙中物,两乳双悬绽又圆。

  存儿见卜氏脱得半光,往后一退,不敢竟入。

  卜氏笑了一笑,骂道:“小贼精,我脱得精光被你瞧见了,快拿汤进来,你自退去。”

  存儿提进汤来,倒在澡桶里。

  卜氏道:“你带上了房门,去罢。”

  存儿走出房来,把门带上,悄悄的躲在外间,打从板缝里张望。那时天也还亮,又不曾关窗,明明白白看见里面的。只见卜氏把裙子脱了,粗圆的小肚下,精光光看出那件东西,比身上还白些,一根毛也没有,就如上等白面做的馒头,露着上半截缝儿,好不有趣。

  存儿是十五·岁了,二月生日,极得年力,差不多是十六·岁了。平昔又曾与人后庭弄弄,换来换去,已不是童男子了。却从不曾见女人阴物,一见了这样好东西,不觉半大不小的阳物,立挺挺竖起来,把手去搓搓捻捻,好不难过,两只眼却只看着里面。

  卜氏坐在桶里,洗了一阵,叫一声:“小瑞儿,来替我擦擦背。”

  那小丫头在外顽耍,那里叫得应。

  卜氏骂道:“这小歪刺骨,不知往那里去浪,再也叫她不应。”自己把手擦了一阵,又把身子向外仰着些,兜着水洗那阴门,洗了一阵,口里叹道:“我这小小年纪,这般生得娇嫩,又有这光光肥肥、紧紧扎扎一件浪东西,苦守着寡,再不得个标标致致、风风流流的小伙儿,陪着我睡。天唉,教我怎了!”长吁短叹了一会,又叫声:“小瑞儿奴才。”

  那丫头小瑞儿正打从外面来,应了一声:“唉。”飞跑进来。

  存儿躲避不及,被她看见,问道:“存儿,你在这里瞧什么?”

  存儿慌忙往外跑了,小瑞儿推房门进去。

  卜氏骂道:“你这歪刺骨,哪里去了,再也叫不应。”

  小瑞儿道:“茅屋里撒尿哩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和谁说话?”

  小瑞儿道:“是存儿,打板缝里往里面瞧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在这里洗澡,这小贼囚不知瞧什么?”慌忙展干净了,起来穿了衣服,吩咐:“小瑞儿,叫存儿来,等我骂他。”

  小瑞儿忙叫声:“存儿,奶奶叫你哩。”

  存儿只道奶奶气恼他,慌慌张张走进房来,心里打帐死赖。

  只见卜氏带着笑,骂道:“小贼囚,家主婆精光身子洗澡,你瞧什么?好大胆的贼囚。”

  存儿道:“小的不曾瞧见什么。”

  卜氏又笑道:“你听见我说什么不曾?”

  存儿不见十分发恼,已自放下胆了,也笑笑儿,道:“听见的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这贼囚该死,我也不打你了,有一件事教你去做,做得来,赏你一件道袍穿。”

  存儿道:“凭奶奶要做什么,小的都会。”

  卜氏道:“贼囚不要浪,谁要你做什么,这胡同子里,有个小秀才姓王,你认得么?”

  存儿道:“隔着七八家,怎不认得?奶奶你为何知道他?”

  卜氏道:“一向知道十三·岁的小官儿,肚子里文章好,考了三个头名,做了秀才。论起来,今年已是十四·岁了。前日我在门首张街,他走过去,一表人材,又标致,又长大成像个十五六·岁的光景。这几日连连见他,好不动火。你去打合他来和咱睡几夜,就做一领青道袍子赏你,正要看顾你哩!”

  存儿笑嘻嘻的道:“小的明日就去。”

  卜氏叫声:“小瑞儿你来,我明日教存儿出去,你在昨日汪奶奶家送来的坛里,打出一壶苏酒来赏他。”

  小瑞儿应了,打酒把存儿去了。不题。

  卜氏这时节,恨不得明日就弄得王小秀才来,搂做一处,弄做一团。

  有一曲《吴歌》为证:

  弗见小郎君来,心里煎,用心摹拟一般般;开了眼睛望空亲个嘴,连叫几句俏心肝。

  莫说卜氏在家,想念王嵩。

  却说王嵩自从进了学,那些同进的朋友,道他是少·年高才,三三两两,请他吃酒或是会文。又有那不学好的,见他生得俊俏,指望骗他做男风的勾当。真正门多车马,户满宾朋。

  但他心性古怪,若茶前酒后,不学好的欲哄骗他做男风,便骂起来道:“我又不是小唱,我又不走雇与人家糙秫秫的。这等可恶!”从此就不与这朋友往来了。若是三朋四友,请他到娼楼饮酒,他就飞也似的瞒着母亲去了。一般说说笑笑、搂搂抱抱,像大人模样,要留他睡,他便推故走了。

  偶一日,正打从家里出来,刘家的存儿上前迎着,道:“王大爷,小的有句话要禀。”

  王嵩道:“你是那一家,有什么说话?”

  存儿道:“知己话,没人去处才好说。”

  王嵩道:“也罢,你这里来。”

  重新走到自己门里,道:“这里没人来,你只管说,不妨。”

  存儿道:“小的就是北首刘家。”

  王嵩道:“北首刘家,你秀才相公死了,谁教你来?”

  存儿道:“相公死了两年多了,主母只二十多·岁,守着寡,上没有丈夫,下没有儿女,慕这里大爷文才高,人物好,叫小的请大爷去说话。”

  王嵩道:“说什么话,我年纪小,胆子自然不大,一个寡妇人家,怎敢进他家里去?”

  存儿道:“不妨事,家里有一个看门老头儿,一个雇工人,只挑水做灶,买东买西,不敢走进房里去。小的和一个小丫头答应奶奶,并没有闲杂人出进;后门通着后街一带高墙,都是咱家的楼,没什么邻舍。爷进去,神不知,鬼不觉,包管大爷有好处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也是风流人物,不是假道学、老头巾,装模做样的。只是胆子还小,慢慢商量停当,才敢进去。你家奶奶我从不认得,几时先把我瞧瞧,或者动了火,胆子就大起来,也定不得。你如今回去,多多回复你奶奶。事宽则完,从容些儿好。”

  存儿应了,各自分路。

  王嵩往南去了,存儿到了家里,一五一十说与卜氏。

  卜氏道:“何不扯了他来?”

  存儿道:“奶奶,也得他肯走,怎好扯得他来?”

  卜氏道:“小瑞儿,再打出一壶酒赏他。”

  从此,存儿日日去请,有时王嵩出去了,遇不见。有时遇见了,说了几句,又没工夫。足足走了十多个日子。

  这丁家巷里,有个光棍,唤做丘茂。起初原在钞关顶个铺家,为做事诈奸,被官赶还了。终日闲游,做些不好的事,平昔拐了存儿,做些男风勾当。这几日间,常见存儿走来走去。丘茂问了他几次,百不肯说。只因走得不奈烦了,偶一日,丘茂同存儿在酒店吃三杯,又问起缘故。存儿酒已七八分了,失口把上件事说出。

  丘茂道:“兄弟,你食在口头不会吃,待我教导你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你后来不可忘记了我。”

  存儿听了他的好计,不觉手舞足蹈起来,谢那丘茂。道:“我的哥,多谢你教导,待我做起来看。”

  回到家里,就吊一个谎道:“约是约了明日,只是他说年纪小,颠倒怕羞,直待一更天,打从后门进来,房里不可点灯,悄悄上床睡。五更天未亮,就要出来。小的领着他,依旧打后门出去。奶奶若依得这话,小的明日凭他怎么忙,也扯了他来,慢慢的十日半月与他熟了,奶奶和他在灯儿下,吃些酒,做些事,料也不怕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也从没有干这营生,有些怕羞,吹乌了灯,等他竟上床来,这是极好的了,有什么不依得。”说言未了,就在袖子里,汗巾儿上,解出一块银子,约有一钱四五分重,赏那存儿,道:“你这孩子,倒也肯用心,把你买些东西吃。”

  存儿接了,道:“小的再去看看王大爷,可约他一声也好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自去。”

  存儿拿了银子,就如那贫儿暴富,思量去请请弄过屁股的四喜儿。

  跑了一回,寻四喜儿不见,却劈头撞见了小王嵩,半醉不醉的,道:“你家奶奶,既然有我的心,如何不在门首与我相看一相看,也动动我的火,好约个日子哩。”

  存儿道:“大爷既要相看,小的回去与奶奶说了,明日早饭后,就在门首,王大爷只当走过去,就好看见了。”

  王嵩道:“就是如此,我明日来。”

  存儿回家里来,把方才的言语,又与卜氏说知。

  卜氏道:“我脸儿好,年纪小,自不怕他瞧。夜里要吹乌了灯,等他日里瞧瞧,也动动火,进来也走得快些。”

  这一夜的整备,第一遭重整风流,此时已是七八月秋天了,暖了酒,自斟自饮,吃得半醉,把被重熏了,炕上拾掇干净,床上重铺铺席,就像小娘儿迎接孤老的,又像自己填进个新郎的。

  正是那:

  花迎喜气皆含笑,鸟识欢情亦解歌。

  到了次日,卜氏打扮起来,梳了个苏意头儿,上身穿一件浅桃红软纱袄儿,罩一件鱼肚白绉纱袄儿,穿一条大红绫绸裤,雪白绉纱裙,尖尖的三寸三分小脚儿,穿着红绣鞋儿,好不齐整。连早饭也不想吃,走到门首看街耍子,又教存儿去通知王小秀才。

  且说王嵩夜来说的话,倒也酒后忘了。存儿又到门去请,他才想起前话。把衣领提一提,朿冠的巾儿整一整,不紧不慢的,踱将过来。

  卜氏故意把身子露出来,凭他去看。王嵩抬起头来,果然又红又白,袅娜娉婷,好一个绝色女子。心里想道:这样标致,就是我桂仙表妹,也不过如是。不料临清地方,有这两个绝色,我自然亲近她一番,不枉人生在世。只是寡妇家,不可造次,慢慢计较进去便了。

  两下立看个不了。远远一个同进学的朋友走来,只得走去拱拱手,一同走了去了。

  卜氏心里春意顿涌,又惊又喜,道:“好个小伙儿,老天!今夜想等我受用了。”又吩咐:“存儿,再去约他。”

  自己进去反闭了房门,睡了一觉。打点全副精神,夜里快活。存儿日间出去了,到将点灯时节走进房来。正值卜氏才洗澡起来,问道:“可曾约定了么?”

  存儿道:“王大爷说,不消你来接我,路上撞见了人,反为不美,到黄昏人静,竟到后门来,把门弹三弹,教我就在门里等着。听得弹响,放他进来。王大爷又说,连衣服也不季,天气送暖,下面系一条裙子,上面穿一背心,光脚拖了鞋子,人才不认得我。晚间领了进房,早间领了出去,方为稳便。”

  卜氏道:“今晚成了事,明日重重赏你,正有好处看顾你哩。”

  卜氏欢天喜地,吃了晚饭,等到约莫一更将交,存儿跑进来,说道:“吹乌了灯,王大爷弹门哩。”

  急忙走去,假意息息索索,见房里没灯,卜氏已上床睡下。

  他低低的道:“大爷,这是床,奶奶在床上哩。”

  就自己脱了背心裙子,扒上床来。卜氏不知是假装做的,影影绰绰,亲亲热热,一把抱住,反把口来做了个亲亲,又把舌尖吐了半个,嘬嘬咂咂;只见一个半长不短的,骑上身来,把一根半大不小的阳物,弄到阴门里,到也弄了一个时辰,方才一度。卜氏问他说话,只不回答,竭力奉承。

  弄了一夜,五更将至,低低的道:“我去了,夜里再来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送你。”

  假王嵩道:“有你家小厮,不消你送。”

  轻轻穿了背心裙子,一步步出去了。

  卜氏满心欢喜,那知却是自己的小厮,癞蛤蟆倒吃了天鹅肉了。

  正是:

  莫信直中直,须防人不人。第三回 娇娘大战少 年郎

  嫦娥新浴,夜夜能妆束。敛青镜,吐红烛,梅空唯辩白,竹衬才分绿。方妒小眉湾,又捻双弓蹴。

  冰破纤纤玉,香映罗衫肉。不管玉楼金屋,房凉似冰,桃箪愁眠独。唐突帘帷,觑得人偏毒。

  右调《千秋·岁》

  这一首原是月词,却取来做这一回的引子,恰似天生成的。

  且说刘家小寡妇卜氏,本来看上了小王,教小厮存儿做脚,那知却被这厮定下了奸计,倒抽了个头筹。到了次日,存儿昏昏沉沉,像个不曾睡的。卜氏却因久旷的妇人,重新又尝这滋味,心里欢喜,便不觉得困倦。

  见存儿这般光景,反有些疑惑起来,叫他到身边问道:“你昨夜送王大爷出门,可曾约定今日来?”

  存儿道:“不曾说。”心想待弄熟了,就便知道了,亦胆大不妨事了。却为初经妇人,又是久旷的,越弄越要,弄她不过了,便答应道:“王大爷说:‘怕母亲问我哪里过夜,不便连连出门,你再走来讨信。’小的还要去伺候他哩。”

  卜氏道:“等王大爷再来一夜,我就做新布道袍赏你。”

  存儿道:“不要奶奶费心,只要奶奶看顾,小的也感激不尽了。”

  卜氏心里越疑惑起来,问道:“你要我怎么看顾你哩?”

  存儿笑嘻嘻的道:“慢慢的求奶奶,且等王大爷再来几夜,小的才敢大胆告禀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停一会儿,且往那里问问去。”

  存儿道:“小的就去。”跳钻钻走出房子了。心里又想了想道:咱自己又弄她不过,倘或知道是我,怕不长久。如今当真去央及那小王,且待他进来时节,再做道理。那时节奶奶倒不好变脸了。打帐已定,慢慢的捱到王家门首来。

  只见静悄悄没一个人。站了一会,心生一计,竟走进客堂来,问一声:“王大爷在家么?”

  客堂后头,走出个半老不老的女娘来,问道:“你是谁家,寻大爷做什么,不是同会文字的刘大爷家么?”

  存儿随口应道:“正是,正是,俺大爷请王大爷吃酒哩。”

  那女娘道:“今日在家做文字,酒是不去吃,等我叫他出来,自己回你。”

  洋洋走进去,叫了王嵩出来了。

  存儿道:“咱奶奶又叫我请大爷去说话哩。”

  王嵩低低的道:“我只道是刘大哥家,原来是你。我昨日见了你奶奶,果然生得齐整,回家好不想他。只是如何进得去,不怕人瞧见么?”

  存儿道:“后面临街的高楼子,是咱奶奶做房在上头,如今天热,奶奶还在楼底下;家里一个看门老儿,一个雇工的后生,都不进房的。一个大丫头秋菊,去年嫁去了。只一个小丫头瑞儿,十一·岁,不晓得什么。大爷打从后门进去,对门两边,并没邻舍,凭你出出进进,有谁知道?况且咱奶奶夙昔有清奇古怪的名头,人人晓得,再没人防他偷情的话,大爷你只管放心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今日在家,母亲看定着做文字,明晚准来。你到明日下午,再到我门首等我,不要进来也罢。”

  存儿道:“然而大爷不可失信。”说了明白,回到家里,把王嵩的话,换头面与卜氏说遍。卜氏心下的疑惑,倒也去了七八分了。专等明日夜里快活做事。

  只是一件,大凡妇人熬着,却也不十分想做,昨夜虽是小阳不济,却被这东西引动了春心,日里忙忙过了,到了掌灯以后,吃了晚饭,要上床去睡,把昨夜小儿郎上床行事光景,望空摹拟,好不难过。看看一轮明月,正照在窗里来。

  卜氏道:“月儿呵,你也照着王郎哩。”

  有一曲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青天上月儿,恰似将奴笑。高不高,低不低,正挂在窗半腰。

  半分毫,半分毫,缺的日子偏多也,团圆的日子少。

  且说卜氏想念王郎,只道昨夜曾与同衾共枕,不能大畅,也可解馋。

  谁知还未到手,比那望梅止渴、画饼充饥,也差不多儿。孤孤凄凄了一会,忽然想道:存儿小奴才虽丑,昨夜是他不是?不知他的那话儿,比王郎的大小?

  左右睡不着,且到厅后他睡的去处,看一看。做是不与他做事,只当看看儿,消我的闷怀。

  听听小丫头已睡着了,轻轻开了房门,走到存儿铺边,月光虽不照着,却也有亮光,只见存儿像死人一般,睡得好熟。

  卜氏道:“这样蠢才,可见昨夜不是他装做的了。”

  待要回房,心里痒痒的,就像有末了的事一般。此时天气还热,存儿精身子躺着,卜氏轻轻把手摸他阳物,倒也长长大大的了。恨不得就叫醒了他,和他弄弄。心里想道:不好,倘若王郎晓得了,只道忒贱了,便不尊重我哩。

  咬着牙根,再三忍住了,下面阴门里,都流了好些浪水。因是单裙,滚了两腿,急忙忙走进房里,闩了门睡了。直至三更,方朦胧睡去。五更初交,又惺惺忪忪醒了。

  正是:

  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

  到了次日,已是巳牌时候。卜氏问存儿:“可去伺候、伺候王大爷?”

  存儿道:“早哩,王大爷原吩咐我下午来。”

  卜氏道:“今夜不知要不要吹灯。”

  存儿笑了一笑道:“想是不要吹灯了。奶奶还该买些东西,只怕王大爷要吃些酒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又不是娼妓,怎好陪他吃酒?”

  存儿笑道:“怎么!奶奶还要陪他睡觉哩,吃酒何妨?”

  卜氏骂道:“小贼囚,谁和你调喉。”就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,吩咐存儿,道:“只拣好吃的,买上几件。还有苏州三白酒,你再来拿银子买,不要被他笑话。”

  存儿接了银子,一桩桩买完了,才说了一声,往王家门首来。

  王嵩已在那里等久了,问道:“你为何这时候才来?我要你先领到后门瞧瞧去。”

  存儿就领了王嵩,在后门口看了一遍。

  王嵩道:“好好,果然冷静去处,没人行走。你且回去,在后门等我,将及点灯时候,不消你来了,我竟到这所在来。”

  存儿应了,各自去讫。

  存儿到家,把这话说与卜氏,心里又想了一会,怕小王今晚相会,倘或说起前夜并不曾来,反不好意思;不如我自首免罪,下次又好再求弄弄。只管站着不去。

  卜氏道:“你像个还要说什么,这是怎么说?”

  存儿道:“小的实有话上禀奶奶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说。”

  存儿红着脸,笑嘻嘻的道:“奶奶,在王大爷面前,不要提起前夜的话罢。

  只当今夜来起,越发有趣。”

  卜氏道:“这也奇怪,他前夜来过,为何不要提起?”

  存儿道:“凭奶奶心里,只是说了,王大爷若道:『前夜我不曾来,来的是谁?』倒不好看相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且问你,前夜来的,难道不是王大爷?你实说是谁,我便饶你这贼囚。”

  存儿道:“连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,只不是王大爷罢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小贼囚,想是你捣鬼,我倒把你愚了,怪道遮遮掩掩许多模样,若不是领王大爷将功折罪,我叫你活不成。”

  存儿颠倒扒在地下,磕了个头,道:“小的谢奶奶。”

  卜氏又好气,又好笑,只得罢了。

  不多时,日色西沉,看看夜了,卜氏忙忙洗了个澡,就如迎接官府一般,小心奉承,只怕他不喜欢。吩咐存儿:“快快吃了夜饭,往后门伺候。”

  存儿应了自去,卜氏又叫小瑞儿来,吩咐她道:“我有个嫡嫡亲亲小兄弟,今夜在咱家来睡,你可在此服侍,明日不要对看门顾老儿和雇工王六儿说,若说了打你个半死。”

  小瑞儿道:“谁和他们说?”卜氏道:“你小心服侍了我的小兄弟,还要赏你钱买糖吃哩。”

  看官,你道前番不吩咐,这番为何吩咐起来?只因前番说是黑影子里来,黑影子里去,不把小丫头看见,这番免不得同坐着吃酒,瞒不得瑞儿小丫头了。故此只说是兄弟,料小孩子家,想不到别样事情。

  卜氏吩咐了一会,看看那天已渐渐黑了,月也上了,心里好焦燥,道:“小冤家,为何只管不来?”

  忽然存儿在前,又一个人在后,窸窸窣窣走进来了。卜氏羞得满面通红,没躲闪处。只得立起身来。但见风流倜傥一个小秀才进得房来。

  见了卜氏,深深作了两个揖。立住了脚,带着笑脸儿说道:“奶奶是天仙下降,绝代无双,小子何福,今日得以亲近。”

  卜氏道:“好说,这位大爷,真个是潘安美貌,又闻得是个才子,还是我的造化,得蒙莅临,请坐。”

  王嵩见存儿立着,不肯就坐。卜氏吩咐道:“你两个收拾酒菜去。”

  存儿、瑞儿都出去了。

  王嵩从小儿就要搂小女儿家,摸手摸脚的。此时已十四五·岁了,有什么不知道的。只是不遇美人,尚不曾破身。见卜氏妖妖饶饶,十分美貌,且不去坐,竟上前搂住了,把手插入单裤裆里,摸那光光肥肥、紧紧扎扎的浪东西。

  卜氏道:“大爷小小年纪,倒也会罗唣。”

  任他手去摸,自己也把手去摸他的阳物。那知他已动了火,立竖起来了。卜氏捻了几捻,笑道:“这等长长大大,比先夫的也差不多了。你曾破身不曾?”

  王嵩道:“小时节和那小 女孩儿们也学做这事,再也弄不进。一向并不曾近女色,实是个童男,还要奶奶教导哩。”

  卜氏看着这般标致人儿,等不得了,说道:“炕上露露的不好,怕小厮、丫头搬酒菜进来。床上有帐子遮着,我先替大爷破了身,停会儿再弄如何?”

  王嵩道:“极妙了。”

  两个手扯着手,走到床边。

  卜氏道:“你还是头一次弄耸,穿着衣裤不便,咱们大家脱光了才好。”不由分说,两个人脱得精光。卜氏掀开帐子,先上了床。

  王嵩随即也扒上去。卜氏把两腿分开,教他睡上身来。王嵩腾身而上,卜氏把纤纤手指,引他插入。

  王嵩才插进去,叫道:“有趣,有趣,里面热烘烘的,我要魂煞了。”

  卜氏觉道他的阳物,比前又大些、长些,竟顶得着花心儿,不觉哼哼的娇声叫道:“心肝,快些进,好得紧。”

  王嵩依言,尽根顶入,只是初尝滋味,不十分狠捣。

  卜氏道:“心肝,我里头有个花心儿,像母鸡的鸡冠,你寻着了,可重些抽顶,大家快活。”

  王嵩把阳物顶去,果然有个花心,用力顶在上面,觉得热热的。连王嵩也浑身通泰,心里叫道:“快活死也!”

  卜氏越把身子耸上来,娇声娇气,哼个不了。存儿与瑞儿搬肴馔和酒进来,不见了他两个,晓得上床了。

  小瑞儿跑了出去,存儿立近床的侧里,听他们弄,心里痒津津,再忍也忍不住了。

  把身子倒退到房门口,叫一声道:“奶奶,酒菜拿在桌子上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来了。”口里说来,下面被王嵩顶得紧了,不觉阿呀、阿呀叫个不住。

  存儿又叫声道:“奶奶,只怕酒冷了。且同王大爷吃杯酒着。”

  卜氏骂道:“小贼囚,我来了。”只得与王嵩穿了件衣裤,起来吃酒。

  你一杯,我一盏,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,好不高兴。存儿已自走出去了,随后小瑞儿拿进晚饭来,吃完了,大家洗洗手脚。此时天气稍凉,故此不叫他洗澡,吩咐:“小瑞儿,在外房去睡。”

  临清地方并没蚊虫,两个不上床了,竟扒上炕去。卜氏愈加狂荡,反叫王嵩仰面睡着,见他阳物立竖,自己跨在他身上,研研擦擦,尽根没脑,大战一场。

  二更已交,王嵩才泄了。

  卜氏道:“心肝大爷,被你弄煞了我了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才晓得些滋味,还是被你弄煞了我了。真个快活得紧,我明日是不去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极好,明日再住一夜,尽尽咱两个的兴。”

  莫说卜氏恋着王郎十分得意。且说存儿有了前夜的快活,未免拈酸。悄悄的闪在窗前,轻轻搠了一个眼,往里面瞧,好不肉麻。只见这番是卜氏在下,王嵩在上了。卜氏把两脚跷起凭他抽顶,存儿把自己阳物大擦一阵,不觉流了一手。

  叹了口气,只得出去睡了。

  到了次日,王嵩是初生猫儿才偷吃了腥,竟不回去。卜氏梳头,他也搂搂抱抱,亲嘴摸奶,也不管存儿、瑞儿看见。卜氏爱他如珍宝,又不好推开他,怕他心里不悦。梳洗已毕,取出五六钱一块银子,走出房来,把与存儿买酒肴果品。

  存儿道:“王大爷怎的不早去,如今怎生出门?”一头说,一头看着卜氏只管笑。

  卜氏道:“小贼囚,笑什么?只因睡着了,失了晓。今日他不去了,明早回去。”

  存儿道:“奶奶左右知道前是小的了,这个王大爷也亏小的去勾引他来。奶奶夜里同王大爷睡,日里赏小的一遭,下次好替奶奶请他。奶奶若不肯赏小的,以后就打死小的,也不去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你这小贼囚,被你掉换了纸包儿,我也不曾打你,还要想这事。

  况且王大爷在这里,日里也不好干这营生,你若替我传递消息,又不漏了言语,慢慢子把你两遭儿,也不打紧。”

  存儿得了这句话,才笑嘻嘻拿了银子,买东西去了。卜氏走进房来,王嵩是才得这趣的,青天白日只管央及卜氏要弄弄儿。卜氏怕他不快,只得关上了门,卸了裤子与他弄了两次。夜里王嵩连睡也不要睡了。

  有诗为证:

  郎才女貌逞风流,日夜春光肯自休。

  庭院沉沉声悄悄,一天好事百无忧。

  王嵩和卜氏卿卿我我,弄了又弄;四更时分,卜氏问道:“你明日还住得一日么?”

  王嵩道:“再不回去,怕家母着恼,以后反不便出门了,毕竟要回去的。待过几日,只说读书,寻一个读书处住了,便好多住几夜。”

  卜氏道:“既然要去,不可睡着了,看天一亮,等我叫存儿送你出门。过一两日,我再叫存儿来请你,我守了两年的寡,只因见了你,动了一点念头,把身子付与你,不要忘记了我,我要咒骂的呢。”

  王嵩道:“你的风流标致,也是数一数二的了,况且会弄耸,有情趣,我怎肯负你的情,不消嘱咐。且再把我快活一阵,天亮我就去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快活正有日子哩。你一夜不睡,明日你母亲看出来,反为不美。

  你略睡睡,我起去暖一壶酒过来,就便听听鼓,倘更鼓绝了,好叫起你来,方为两便。”

  王嵩依言睡了。卜氏爬起身来,把点的灯,引起炉内的火,暖了一壶南酒,取了几碟南果,打点与王郎吃了,路上好走。

  坐了好一会,天也不肯亮,轻轻开了门,走到厅后,叫起存儿来。存儿睡眼朦胧,听见是卜氏唤他,爬起身来搂着求欢。

  卜氏把他一推道:“小贼囚,到晚我赏你一遭儿,也够你了。快打点送王大爷出门去。”

  存儿再三央及道:“待我送了王大爷出门,回来赏我一遭儿罢。”

  卜氏道:“且送了他去着。”回房转到床前,叫醒了王嵩,忙忙的将就梳洗了,胡乱把酒吃了几杯,存儿打从后门送他去了。卜氏把门闩了,自去睡觉。

  存儿回来,推推门,再也推不开,心里喃喃道:“又哄我,难道晚间的话,也哄我不成?”只得往自己床上去睡了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王嵩见天色尚早,只得拐到一个好友刘子晋家坐了一会,吃了些早饭,才回家去。他母亲见了骂道:“小贼囚,这两夜在那里住着?小小年纪,这等放肆了。昨日冯姨父差人来请你,不知有甚正经话,我怕他知道你不回家不长进,后来不把女儿与你了,只得说你在同学朋友家会文,不曾回来。你今日还不快去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孩儿实是会文,晚了不得回家,只是不曾先禀母亲,是孩儿的不是。”母亲也就不言语了。

  正是:

  东天不养西天养,此处不留彼处留。

  节节灵通,描画处,真是颊上三毫。第四回 才郎误入迷魂阵

  紧趁新晴天气好,莫教再错春光;编成艳曲两三行,笔赊还打草,墨剩更合芳。

  蓦地停思闲步步,几前炉内添香;举头忽见柳条长,风情难打叠,花事费商量。

  右调《临江仙》

  且说王嵩领了母亲的命,要去见冯姨父。只因夜里不曾睡,眼色模糊,怕姨父看出来,不好意思。仍旧走到刘家来,打点借书房睡睡再处。睡了一会,刘子晋取些酒出来邀他吃。王嵩吃不多几杯,谢了自去。走了几步,想道:这时节已午后了,不好到冯姨父家去。且自回家,只说冯姨父不在家,不曾进去,明日再去也未迟。到家把这言语和母亲说了,一夜晚景休题。

  次日起来,梳梳洗洗,抖擞精神,又换了件新道袍,指望见过了姨父,借故见见姨娘,就好求见桂姐了。一走,走到冯贡生家来,教小厮通报。冯贡生吩咐请进中堂。王嵩洋洋自得,步到中庭。只见里面有五六个十五六、十七八的读书学生,在厅上会文。

  冯贡生迎着道:“方才又教小厮到府请贤甥,来得正好。今日有几个敝门生在舍校艺,特约贤甥到此,也赐教两篇。”

  王嵩道:“前日听见姨父相召,因在刘子晋家会文,不曾就来。今早特造请命。”言及,又对在座诸生一一都作了揖,道:“但不晓得是会文,不曾带得纸笔。”

  冯贡生道:“有,有,有。”

  把自己笔砚拿与他。王嵩看柱子上贴的题目,第一是《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》,第二是《以其时考之则可矣,》。心中想道:第二题,我前日才做过,倒也做得得意。一个论语题,打什么紧。给它一挥而就,惊惊我冯姨父,便是求婚的吉帖了。然后求见姨娘,再求见表妹,料无不允。

  自古道:

  人逢喜事精神爽,月到中秋分外明。

  王嵩磨墨濡笔,不经思索,写成锦绣文章。头篇还打个草稿儿,次篇成竹在胸,借书于纸。巳刻时候,他人一篇未就,王嵩两篇俱完,送与冯贡生看了。

  冯贡生十分叹赏道:“倚马雕龙,贤甥不愧众语。一呜惊人,再飞冲天,指日可待。”

  这五六个门人,都面面相觑,以为奇事。王嵩见他姨父这般称赞,就说要见见姨娘与表妹,冯贡生随即领了王嵩,到内室来,敢请奶奶相见。那姨娘打从房里,轻移莲步到外房,见了。

  冯贡生道:“外甥小半日完了两篇,又做得极好,真是一代才子。外面学生们正未完篇,奶奶你留在外房坐坐罢。我要往厅上看他们做文字哩。”

  王嵩说要见见表妹,有好几年不见了,请姨父说声。

  冯贡生道:“两姨兄妹,况小时常见过,奶奶你请出来,见见不妨。”

  原来冯贡生心上,已是看中了王嵩,愿招他为婿,不止一日了。偶然于门人里,有一个姓张的,年纪比王嵩只大一两·岁,也会做文字,像个有长进日子的,故此假说会文,考他两个,果然谁高谁下,便要定东床之选。今日王嵩文字,又快又妙,冯贡生已决意招他为婿,就满口应承,教女儿出来相见。

  且莫说冯贡生往外去了。姨娘吩咐:“请姑娘出来,王大爷在此要见。”

  丫头们三三两两,一齐传话,请桂姐去了。王嵩坐在外间,听得环佩叮当,料是表妹来了。举眼往里一看,不觉神摇目夺,果然好个女儿。

  有一曲《香罗带》为证:

  重新识面,初莺儿燕雏,耗耗短发巧样儿,双眸秋水浸蕖也。

  你看风荡漾,瘦身躯,幽香阵阵透绮疏,三寸金莲也,缓步徐来娇情扶。

  王嵩远远见了,心里想道:“世间有刘寡妇,又有这表妹,真正一个王嫱,一个西施了。若得这两人为室,也不枉了天生我这才子。”

  桂姐脚小,走得不快,王嵩先立起身等她,举头又见扶她的一个丫头,也有七八分姿色,越加诧异。

  看看桂姐已到她母亲外间,王嵩深深作揖道:“妹妹许久不见了。”

  桂姐堆着笑,答道:“正是,久不会了。请坐。”

  王嵩一心只对着娇姿,忘记了坐椅已离四五寸了,竟坐下去,忽的一跤跌在地下。母女二人与那丫头们,没一个不掩口而笑。

  惟有聪明的桂姐,知道他出了神,不是失错跌的,急唤露花,快扶起王大爷来。

  露花就是有七八分姿色的,十五六·岁那个大丫头,忙走近前,把王嵩扶起。

  王嵩见是她,心下想道惭愧。又得个美人扶我,立起身来道:“忘记椅子远了,失脚一跌,姨娘、妹妹莫笑。”

  桂姐道:“哥哥跌得不重么?”

  王嵩道:“不妨,不妨。”

  桂姐原晓得爹爹要招表兄为婿,今日见他长成得这般好了,也十分爱慕他。

  言语中,两人好不亲热。

  正说得兴头,忽然外边传话,请王大爷厅上去。原来冯贡生见小王的文字高强,肚子里已有了袒腹东床。众人的文字,完不完都不甚关心了。

  见每人只完得一篇,冯贡生道:“舍甥王嵩,从不曾与贤友相叙,今日只一篇罢了。明日补完次篇,且就便酌叙叙罢。”因吩咐暖酒伺候,故此又请出王嵩来。吃酒中间,有个姓安的学生,唤做安可宗,就住在冯家间壁。

  他父亲安骥,字伯良,是浙江人,有巨万家私,住在临清三代了。这天桥一带,他是第一富户,家里有大厅、大楼、园亭,也略像模像样。因见冯贡生是廪生选贡,每常趋奉他,就教儿子可宗拜他为师。这安可宗,字因之,也做得几句时文,十八·岁上已进学。

  此时已二十二、三·岁光景,样样有父亲为富不仁的意思。只一件好,极欢喜结交朋友,若遇着说得来的,就肯破钞留他住,请他吃。

  这日见王嵩年纪小,容貌又好,做文字又快又妙,便对业师冯贡生道:“家父要请一位好朋友,和门生读书,不知王兄肯俯就否?束修是家父肯从厚的。”

  冯贡生道:“极好,极好,舍甥实是大才,若在宅上,我们又好常常会文,大家有益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今晚就在舍下草榻,明日劳冯老师过舍,和家父议定了束修。

  择一个吉日,就好进馆了,只怕今年宗师·岁考,早些用功才是。”

  王嵩道:“今夜怎好就投,改日来罢。”

  正说着话,外面息息索索落起雨来,人人都告辞回去。

  冯贡生道:“远些的不好相留,王外甥既有安学生美情,且多坐坐,便在间壁歇了也罢。”不由分说,人去了,三个又坐着吃酒。

  原来冯贡生量高,两个还陪不过他一个,直吃到点灯,才吃了些面饭,加了些米饭。王嵩心里虽指望姨父家住了,亲近亲近表妹桂姐。却见姨父不留,只得随了安可宗到他家来,安伯良平日也闻得王小秀才的才学,久仰他的了。听得儿子同他回家,不胜之喜。

  吩咐掌家的小老婆鲍二娘:“快些收拾酒肴出来,小官人可是临清第一个才子。”

  自己走到厅上,和王嵩作了揖。安可宗向父亲说了请他同读书的意思,安伯良道:“王兄肯俯就,小儿之幸了。”就拱请王嵩进花园去,道:“咱们再吃三杯。”

  王嵩道:“贱量用少,不劳赐饮了。”

  安伯良那里肯依,拱他到园子里,在花厅上坐下,又吃了一会酒。

  那知鲍二娘听说是才子,悄悄约了安伯良的女儿,嫁在刘家偶然回来的唤做顺姑娘,走到花厅前,打从隔眼里一看。不看犹可,两个风流女子,不觉魂飞天外。

  顺姑娘低低的道:“爹爹说他是才子,就是容貌也美过潘安了。二娘,我和你得与他说句话儿,也不枉了人生一世。”

  鲍二娘道:“今夜住在咱家,毕竟常常往来的了。咱两个怕弄他不上手么?

  只是你不可瞒我,我不可瞒你,只瞒了母亲与王媚娘便了。”正说得热闹,见王嵩辞道:“吃不得了。”立起身来。

  安伯良道:“既如此,明日再奉罢。”

  两个女子才跑进去了。安可宗安置王嵩就在花厅东首一间客房里睡,又吩咐小厮夭桃,在此服侍王大爷,自己才往前边去了。

  安伯良到里面,又称赞王嵩许多好处,说:“咱家儿子,要请他同读书,这是极好的了。”

  顺姑娘、鲍二娘听见了,暗暗的欢喜,心想:这段姻缘,有些指望了。

  正是:

  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情却有情。

  且说次日王嵩起来,那安可宗早已到花园里去,他两个各作了个揖,王嵩要辞了回去,外面雨还不住。

  安可宗道:“雨落天留客,正好请冯先生过来议定了馆事。”不由分说,请了冯贡生到园上,安伯良也进来相陪。说起馆事,一口应承了六十两一年,四季相送。此时已是九月了,就是九月算起。

  冯贡生向王嵩道:“既好攻书,又可少助薪水,贤甥待雨略小些,可回家与令堂说知,择日就好坐馆了。”

  王嵩应允了,同坐吃早膳,安伯良晓得冯士圭酒量好,再三相劝。

  冯贡生道:“想都没吃早饭,且吃了饭着。”安伯良又敬了三四巡,大家吃饭过了,说些读书作文的话,恰好雨也小了。王嵩家里老仆寻到冯家,也过安家这边来接,只得大家立起身来作谢了要别。

  安伯良道:“既是管家来接,不敢强留,待学生回拣个吉日,明日选送聘礼关书,就好候王大兄过舍了。”

  冯贡生道:“有理,有理,·岁考在迩,也该大家用功了。”

  安可宗取出历书来与父亲拣看了,本月十五日大吉。

  王嵩道:“领命了。”告辞回去,安伯良又留住冯士圭在园上顽耍,不提。

  王嵩回到家里,一五一十,把处馆的话,与母亲说了。李氏道:“我说你姨父有正经话,若得了个好馆,家里越好过日子了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坐了馆,除了会文,不十分会朋友了。这几日里,还要出去会会朋友,与他们作别。”

  李氏道:“你只管自去,平日原也不曾着家。”

  王嵩出门,恰好撞见了存儿。原来王嵩别了卜氏这一夜,卜氏要存儿常常做脚,只得和他弄了一次。吩咐道:“王大爷来一次,我也总承你一次,王大爷不来,也不许你放肆。”

  因此存儿伺候了小王两三日了,再约他家里去。

  王嵩道:“我有了读书去处,正要会会你奶奶,今夜准到后门来。”

  存儿回家,说与卜氏知道。

  到了黄昏人静,王嵩依旧进去,和卜氏取乐,比前番越觉亲热了。一连又住了两夜,约定了十日里面,凭你怎么,来和卜氏睡一两晚。卜氏又送他一根金耳挖,一条洒线汗巾。别的时节,真是难分难舍,说了又说,约了又约。

  有一曲《吴歌》为证:

  姐儿立住在北纱窗,再三嘱咐着我情郎。

  泥水匠无灰砖来裹,等隔窗趁火要偷光。

  且说王嵩别了小寡妇卜氏,又别别朋友,忙了两三日,看看十四日了,收拾些书籍,唤老仆送到安家园上。十五侵早,与母亲作了揖,前去处馆。头一日,安伯良摆了盛席款待先生。再三请了冯士圭来,倒是左首坐了。安伯良居右首相陪,王嵩上席坐了,安可宗在下相陪。

  从此,三六九作文,其余日子,大家说说书旨,论些文章。过了十来日,王嵩正想回家,再去赴卜氏的约。忽然早饭过了,坐在自己一间书房里,小厮夭桃拿着一个盒子,走近面前,把盒子放在桌上,说道:“顺姑娘叫小的送东西与王大爷。”

  王嵩道:“那个顺姑娘?”

  夭桃道:“是爷的女儿,嫁与刘监生家。如今回来在家里,今年才得十八·岁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为何送东西与我?”

  夭桃道:“说慕大爷的才貌,要见王大爷,先教我送这东西。”

  又在袖里取出一条白绫汗巾来,递与王嵩。王嵩接在手里一看,汗巾上写着“相思”二字,是女子笔迹,问道:“这是谁写的?”

  夭桃道:“顺姑娘自写的。”

  王嵩又开盒子一看,是二十个南方新到的橘子,另有一角莲心。两样东西,都暗藏吉兆在内。

  王嵩已是偷过寡妇,知情知趣的了,有什么不允,就对夭桃道:“劳你多多上复顺姑娘,说我知道了,只不可对别人说。”

  开了竹丝拜匣,取出一块银子,约有一钱。赏了夭桃,教他回话去了。

  王嵩本待回家,为这一件,又只得且住下,看怎生光景。夜间安可宗偶到妻家去了,只王嵩自在园上吃过了晚饭,坐着看书。每常安可宗在外,门关得迟。

  直等他进去了,方才关门。这夜关得早,王嵩不见夭桃来,心下正在疑惑,忽然一个标致女子走进房来,把灯吹灭了。王嵩怕是鬼怪,正待叫喊,夭桃却在后面叫声:“王大爷,是我家顺姑娘。”

  王嵩道:“门已关了,哪里出来的。”

  夭桃道:“先闪在园里久了。”言之未已,王嵩只觉得女子已立近身来。王嵩此时火已动了,搂上床去,与她云雨。却还有些像处子一般,出进甚是艰涩,问道:“姑娘,你嫁了几时了,还是闺女模样?”

  顺姑娘低低应道:“我的那件东西,只好大拇指一般,因此还像闺女。”

  王嵩听了这话,越发高兴,足足弄了一夜。五鼓时候,里门开了,顺姑娘急急起身,往里面跑了。

  王嵩问:“今夜姑娘可来?”

  顺姑娘道:“有便就来,这是说不定的。”

  原来安可宗的妻家是个回子出身,姓黑,也是富家。住在旧城南门,每常回去,夫妻两个多则住半月十日,少则住五六日。

  这日还不回来,只吩咐小厮们说:“王大爷若不回去,可小心服侍。”

  王嵩又得了昨夜甜头,且自住着。到了夜里,正坐着看书,听见门开了。又忽然一个女子,走进房来,把灯吹灭了。王嵩只道是昨夜的顺姑娘,道:“来了么?”上前搂抱。

  那女子觉得长些,反一把抱住了,亲了个嘴,口吐舌尖,把手竟摸王嵩的阳物。不由分说,床沿上大弄起来。王嵩觉得宽又宽、湿又湿的,不比昨夜的紧又紧、干又干了。

  王嵩问道:“你可是顺姑娘,为何有些不同了?”

  那女子道:“我是主人的二房鲍二娘,顺姑与我极好,每事和我一路。就是嫁过了,回来不在她娘房里睡,总与我同房。我两个前番见了你,都十分爱慕,昨夜她亲近了你,今夜该轮到我了。主人还有个三房唤做王媚娘,比我两个还浪哩。听她口气,也只怕饶你不过;就是顺姑娘的母亲姓余,年纪还只三十五六,越发知情知趣,怕不看上了你。她平常极不正经,只不可忘记了我两个。”

  王嵩兴虽高,却不曾看见容貌,未免比紧又紧、干又干的好东西有些懈怠,弄了一更多天,就想睡了。

  次早鲍二娘也就天不亮开门,忙忙进去了。

  王嵩想道:“莫非是做梦,难道天下女人这样容易偷人的。”早饭也还未曾吃,只见一个婆子走到房里来,手里拿一个封儿,向王嵩道:“大奶奶叫我与王大爷说,我家大爷未回,今夜请王大爷到大奶奶房里说话。”

  王嵩不肯收,道:“多谢大奶奶,方才家母来叫,今晚要回去,改日再来见大奶奶罢。”

  婆子丢了封儿竟自去了。

  王嵩道:“误入了这迷魂阵,怎生得脱。不如且暂回家,再作去处。”

  正是:

  孤星有心照明月,明月无心照孤星。第五回 群奸设谋倾寡妇

  朝来酒,困悠悠,怕梳头;残红剩绿,撩动一腔愁。

  帘外景,镜里影,去如流;到底思量,何计把春留。

  右调《相见欢》

  且说王嵩回到家里见了母亲,只说安可宗同他娘子往岳丈家去了,故此回来看看母亲。

  李氏道:“这一向读得些书么?”

  王嵩道:“园上清净,极好读书。”

  李氏不胜之喜。这一夜,王嵩才到家里,不敢出门。夜间独自在房里睡,忽想:这两夜,两个女人陪宿,那顺姑娘只在灯下影了一影,也算标致了。鲍二娘竟不知面庞如何?好似做梦一般。刘寡妇没了丈夫,和我通情,还是没奈何,这安家几个女人,个个有丈夫的,为何这等没廉耻?安兄待我甚厚,他的继母不比父妾,也不好去奸他。况且年纪大我一半,怎好同睡?论来不该在这馆了。

  只为家中淡泊,不舍得这束修,将就过去,再作区处。那刘寡妇待我不同,明后日该去看看她了。三言四语的回想了一会,忽然睡去。梦见一群恶狗赶来咬他,手持木棍打去,那狗越咬上来,陡然惊醒。细思这梦必有缘故,不在话下。

  到了第二日,存儿来请。王嵩只说馆里请他。辞了母亲,前赴巫山云雨,依旧打从后门进去。卜氏这番再不比前番了,说出要嫁的话。

  王嵩道:“你的标致不消说是第一了,蒙你这般恩爱,也愿娶你。只是秀才家,娶个寡妇做正室,怕有是非。提学道不是好惹的。”

  卜氏道:“再嫁的对赠也对赠不着的,我虽是女人也晓得几分,难道要你娶我做正室?我情愿做你的偏房,待你娶过了正室,慢慢娶我做小,是我心里情愿的,不消疑虑得。”

  王嵩道:“既如此,自然从命。”

  卜氏扯了王嵩,大家跪在月光之下,双双赌了个誓,一个必嫁,一个必娶。

  再不许负心,一连住了五夜,才别了回家。

  正走到门首,刚刚安家小厮来请,道:“大爷回来了,请王大爷过去。”

  王嵩也不进自己门,竟一直往馆里去。安可宗在家,那班不长进的女人,只付些东西传消息,不敢十分放肆。坐了十来日,王嵩回家一两日,倏忽两个月过了。鲍二娘忍不住,叫自己房里婆子做了脚,半夜打从屋里爬过园里来,只一个夭桃在园相伴。安可宗又进去了,大着胆跑到王嵩房里来。王嵩实实未曾识面,退缩不前。

  鲍二娘道:“我是鲍二娘,不消慌得。”王嵩才放胆看她,却也生得俊俏。

  一双俏眼,满脸的笑,好不有兴。

  王嵩作了个揖,问道:“门关了,打从那里来的?”

  鲍二娘说:“是爬墙来的。”王嵩道:“万一有人知觉了,怎么好?”

  鲍二娘道:“咱爷五日一轮,在媚娘房里五夜,我房里五夜,再不乱走的。

  家里事是我管,不消愁得。”

  王嵩道:“是便是,天气冷了,切不可披霜冒露,有伤玉体。此后,须慎重些,左右我明年还在府上读书,有日子亲近哩。”

  鲍二娘妖声妖气逼近身来,只管要弄。王嵩见他骚发,十分火动了。况经过卜氏的手,不怕妇人的了,与鲍二娘到自己床边,替她脱了裙裤,自己也把裤子脱了。提起她的两腿,在灯光之下,把阳物插进。回头看那出进,兴高力猛,任意大杀,不像个十六·岁的小官了。

  弄得鲍二娘快活难当,亲亲乖乖、哥哥爹爹的,没一样不叫唤出来。弄到二更,云收雨散,王嵩劝她爬墙进去,鲍二娘不禁籁籁掉下泪来。

  王嵩问她缘故。鲍二娘道:“我主人为富不仁,专要放债盘人,加一起利,没有银子送他,就要将田房准折,凭你卖老婆、卖儿女,他也不饶分毫。儿子是前妻抱养的,比爹略略好处,女儿是他亲生的,你前番受用她一夜了。

  不喜欢家主公,偏好寻趁别人,却也不得其便,镇日长吁短叹,寻死觅活,她和我却合得来;她继母余五娘,自从娶来,我主人就不喜欢。你在此只怕逃不脱,但若上了她的手,咱们就不能亲近了。”

  王嵩道:“前日她叫婆子送东西来,约我夜间说话,我只推家母唤我,竟回去了。如今你家大爷在馆,料不来缠我,就是二娘美情,我岂不知,也得要慎重些。倘或败露,我就安身不牢了。”

  鲍二娘道:“我也在此不久长,三房四户的,了不得我的终身。大爷若做了官,救拨了出去,也是无量功德。”

  两人絮絮叨叨,说了一会,又弄了一次。约有四更了,鲍二娘才爬墙过去。

  临别说:“再隔半月,我来会你,若你要用什么,可叫夭桃进来取。”

  王嵩送她过墙去了,才解衣安寝。心上想道:有家主公的,尚然如此,怪不得刘寡妇偷我。从此把妇人看得冷淡些了,只是勤谨读书,思量做了举人进士,娶了桂姐为妻,卜氏为妾,也够快活过日子了。

  有诗为证:

  文字自己好,色是别人姣。男女喜淫奔,总之互相嬲。

  你道我便宜,侬曰便宜少。风流一瞬空,快活从何讨。

  聪明冰雪人,闲情一笔扫。

  且说王嵩虽然好色,因见安家妇人淫荡,倒把偷情的念头冷了一半,只念念不忘卜氏,想去与她会会。别了安可宗,回家见了母亲,次日寻着了存儿,走脚通风,又进去住了两夜,才到安家园上来,索性读了半月书,已是十二月了。

  虽然披铺盖在炕上睡,到底园上寒冷。安可宗要他搬前面屋里去,王嵩怕那些妇人,越发来缠个不了,未免生出是非,推辞道:“不消搬移了,再过几日,大家收拾过年,小弟也告辞回去。正月立了春,就不十分冷了。”

  又过了六七日,王嵩收拾了书籍,把房锁好。请出安伯良来作揖谢了。安伯良道:“明年先生几时来?”

  王嵩道:“元宵后,但凭老伯抹好日子,小侄就来。”

  安伯良扯住不放,毕竟要留他吃些酒,点灯送回。王嵩只得开了房门,再坐半日。

  正在房里静坐,只见夭桃拿出几件东西说:“是奶奶们送大爷的。二两一对银子,是大奶奶的。临清绫子一疋,折果子银二两,是鲍二娘的。手帕一方,荷包一个,是王媚娘的。”王嵩只收了鲍二娘所送,其余的再三不收。夭桃去了又来,苦苦要收他了。王嵩把一两银子赏了夭桃,东家酒席已完,吃了一会酒,将及点灯,王嵩谢了自去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卜氏当初守寡忍耐性儿,倒也不觉怎的,自从搭上了王嵩,到了腊月,孤孤凄凄,反觉难过。虽然存儿有一两遭儿,心里却不甚喜欢,便有苦无了。除夜吩咐存儿,再三强王嵩到家,要与他辞年。

  看官,你道怎生唤做辞年?临清风俗,到了这一日,不论长辈、同辈,凡至亲至友,定要到门一次,谓之辞年。新年初一二,又到门一次,谓之拜年。卜氏只是要会会小王,借此为由,指望与他弄弄。王嵩只得进去,同卜氏吃一会酒,酒到半酣,着着实实弄了一遭。阴阳二物,也就辞了一辞。一更多天,王嵩才回去,被李氏说了几句,王嵩也不敢言语。那知存儿再三求告,卜氏只得又与他弄了一遭。

  有一曲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小贼囚,你为何也来罗唣。他方一遭过,你又一遭。

  是娼妓家要我把糟来跳,奴儿没了主,似墙花乱乱抛。

  小贼囚,若不要你走脚通风也,怎肯和你嬲。

  且说王嵩到了新年,年初一往学里拜了文庙,投谒师长名帖。回来就到冯贡生家拜了姨父姨母的年。又见表妹作了揖,在他家过了午,顺便投了安家两个名帖。到家已是申牌时候。初 二初 三该拜的,回拜的,都走回了。存儿路上撞见,原约定初四进去。

  这一日,在家侍奉母亲,直至抵暮。只说刘家吃酒,我自回家,不消家仆来接。悄悄打从刘家后门进去,卜氏打扮得花枝招展,绣带飘飘,真个仙子临凡,人间少有。

  有诗为证:

  莫道前生西子家,名妆国色斗春华。

  娥眉不锁嫣然笑,翠袖轻扬映碧纱。

  王嵩在灯下见了,爱得如天仙一般。也不顾瑞儿、存儿看见,上前搂住,叫声:“心肝刘奶奶,真个嫦娥出现了。”

  卜氏变了脸,道:“我已将身许嫁,便是你的人了,如何还称我是刘奶奶?

  可见你的心儿不真,咒儿是假。”

  王嵩忙道:“没曾过门,只得权叫了一声,以后竟称为王奶奶何如?”

  卜氏才欢喜了,摆上许多肴馔,大家饮酒作乐。王嵩两杯落肚,那里忍耐得住,亲亲热热,搂搂抱抱,收拾上炕睡了。乘着酒兴,两个颠狂了一夜。

  王嵩怕新年不在家,母亲嗔怪,说道:“我且回去,索性初九初十,有了灯的时节,我只说朋友们请灯节酒,住在你这里四五日,倒也不妨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初十夜里,准在此悬望,住到十五日放你回家,去陪婆婆过元宵,好么?”

  王嵩依旧是五更去了。王嵩心上,还只记挂未婚的妻房桂姐。趁着新年,又到冯士圭家拜望了两次,也只见得桂姐一遭。

  光阴似箭,已是初十日了,白布巷一带点起花灯,直点到丁字巷南首,好不热闹。王嵩一心一念,要赴巫山云雨,那里还来看灯。这时节是轻车熟路了,竟走到刘家门首,天色尚早,亏得卜氏盼望佳期,坐身不定,在后门看街,急忙忙放了他进去。远远有人走来,几乎被那人看见了。

  卜氏同他到房里,问道:“你今夜为何恁早?”

  王嵩道:“我想着你温香软玉,那里还坐得住?两只脚只管要走来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的亲哥哥,咱两个难分难舍,早早娶了我去罢。”

  酒也不叫饮,饭也不吃,手扯着手,先在凉床上弄起来了。那时小瑞儿已被二啦三的吩咐过的,都不避他了。只是存儿有些拈酸,却不敢怎的。王嵩从这日进去,一连住了好几日,每日均在房中作乐,又无闲杂人进房,如夫若妇,好不肉麻。

  到了十三之日,也是合当有事。两人正在房里说说笑笑,忽然瑞儿在房门口叫道:“奶奶,大房里大娘来了。”

  卜氏慌叫王嵩躲过。那侄儿媳妇带着一个大丫头,已走进房里,竟看见小王了。卜氏只得叫声:“侄儿过来,和我的侄媳妇作揖。”

  王嵩晓得是假说侄儿,遮掩过去,深深作了个揖。看那女子略像曾见过一面的,却又想不起。

  卜氏道:“侄儿在外房坐坐,我还有话要说哩。”

  那女子向卜氏福了四福,道:“听得这里好灯,特到叔婆家来看看。”

  卜氏道:“这里是有灯,白布巷里还盛哩。”

  那女子道:“先到叔婆这里看看,若还叔婆高兴,同到二叔公那白布巷里走走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近日有些病,老是不耐烦,因此咱侄儿来问病,大娘在此吃些饭儿,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。”就叫小瑞儿快看茶来。

  你道这女子是谁,就是刘大房大儿子的娘子,安伯良的女儿顺姑。王嵩只在灯下影得一影,认不真切,顺姑却同鲍二娘看得分明。况且同睡了一夜,时常摹拟了小王模样。思思念念有个认不真切的么?心里想道:明明是王郎,却假认做侄儿,谁知已受用他一夜过了。我在此碍眼,趁着轿子在此,不如别了。自到二叔公那里去罢。

  就立起身来,道:“五叔婆既不同去,恁媳妇趁轿子的便,竟去了,不劳赐茶。”

  卜氏巴不得他去,就道:“不吃便饭,难道茶也不吃杯去。”

  顺姑只得吃了茶,告别出来,心里气忿不过,暗道:“赛潘安的王郎,都被他占住了受用,如今我偏要叫破了他。”走到外房,卜氏也只得随送。王嵩见那女子出来,也立起了身,不敢看她。

  顺姑立住了脚,向王嵩福了一福,道:“王大爷我去了。”

  卜氏听见“王大爷”三字,红了脸,不敢则声,勉强送了侄媳妇上轿,三步做了两步移,急忙忙进房来问王嵩,道:“为何咱侄媳妇,认得你是王大爷,这也奇怪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略有些面善,却不认得是谁,为何她认得我?”

  卜氏十分疑惑,又怕漏了风声,不好意思;你一言,我一语,再想不着。

  王嵩道:“虽是侄媳妇,却是谁家的女儿?”

  卜氏道:“是天桥安家的女儿。”

  王嵩道:“是了,是了,我在安家处馆,她在爷娘家认得我的了。倘若对他爹爹、哥哥说了,怎好意思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为了你,怕不得许多羞,只是咱大伯道我没见,看相咱们的家私,若漏了风声,做出事来怎了?要我嫁人,我便嫁了你。只是你目前又不便往来,不要叫我想煞了么?”又想了一想道:“咱小兄弟极爱姊的,待我慢慢把我心上事与他商量,咱两个且自欢乐再处。”

  正是:

  要图地久天长,那怕风吹雨打。

  莫说王嵩又和卜氏弄了两夜,十五侵早才回家去。被母亲李氏骂了一场,也就罢了。且说顺姑看了灯,这晚回去,只想重见了情郎,思思念念好不难过,阴户骚骚痒痒,夜间搂住丈夫以求解火。丈夫把小小阳物硬着伸进她阴户里,着实猛捣狂耸,指望弄得她欢喜,那知她心里有个人儿,歪着头,扭着身子,凭他弄了一会儿,长吁短叹的睡了。

  她和丈夫不好,和婆婆却好。第二日,一五一十,把五房奶奶留王嵩秀才在房,见我进去,只说是她卜家侄儿,谁知在咱爹家坐馆,难道我不认得的话,尽情说了。婆婆又和她公公说了。思量借此为由,要她嫁人,不怕家私不是我的。

  这刘大原是没用的光棍,自己家私已败了大半了。专一与一班无赖丘茂、王三、李大同谋合伙,诈人东西,骗人酒食。

  这日就寻了丘茂一班人商量这事。

  丘茂道:“去年曾晓得你五奶奶勾引王秀才,我留心在意,也打听了十来遭的,再不见一些影响。如此既有这话,咱们守着你二房的前后门,等小王进去,拿住了他,亦有何难。只是你老人家面上,不好看相。”

  刘大道:“什么相干,第五兄弟是我继母所生,原和我不投,管什么体面不体面!”

  李大道:“拿奸不好?小王是东昌府太爷、临清州大爷,考第一名心爱的门生,常常还叫他说分上哩。咱们拿了奸,府里、州里,为小王面上,反将咱们难为起来,怎么样处?”

  王三道:“大哥说得是,不如把你五奶奶整日整夜,留小王在家奸淫作乐,写了一张,不消那个出名,只写‘邻舍公具’四字,旧城、新城贴上百来张,你只当揭了几张没头榜,去和他哥哥讲理,催她嫁人了,岂不全美。若是嫁了王秀才,越发妙了。他前程干系,怕那先奸后娶的话,定服重重处财礼送大伯,分些与咱兄弟们喝酒。”

  刘大拍手道:“妙,妙,妙!明日寻个会做会写的,快写起来,大家夜里分头贴去。”

  正是:

  计就月中擒玉兔,谋成日里捉金乌。

  评:玲珑宛转,节节相生,化工手段也。妙!妙!第六回 书生塔下且藏形

  帘纤几点伤情雨,可怜酒醒愁千缕;何处玉楼人,安排梦里身。

  痴魂忙碌碌,苦恋芙蓉褥;惊醒小灯前,阿谁在枕边。

  右调《菩萨蛮》

  这一首词,说那害相思的茶前酒后,衾畔枕边,没一刻不魂牵意惹,是这回的总话。

  且说王嵩混过了元宵,虽然提学道升任去了,不来·岁考。安伯良要儿子用心攻书,十六日吉期,就请去坐馆。安伯良第一夜盛席款待,依旧请冯士圭过来,大家吃酒。

  席间冯贡生道:“今年·岁考,只怕明年录科,还是一个宗师,分明·岁科一般的了。古人说得好,‘一年之计在于春’。你二人三六九须做二篇文字,每月十六日,在我那里同学生联会作文,我便好立笔批阅了。”

  安伯良道:“若得冯先生如此鼓舞,教训小儿,后来寸进,怎敢忘却父师恩德、良友琢磨,决当重报。”说罢,大家痛饮一番,方才散了。

  从此三六九作文,早起晚歇,愈加勤谨。

  过了数日,王嵩正在书房里,批点苏东坡的文集,夭桃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张纸,说道:“街上矮墙有人贴着一张纸,来往人看了,有的说是为王大爷的,小的悄悄揭了来,送与大爷看,不知是说些什么?”

  王嵩接在手里,却是张没头榜。上面写道:

  丁家巷街北,刘五秀才死了。有妾卜氏,生得美貌,年纪又小,不肯嫁人。又不守寡,日夜与王小秀才通奸。我等邻居,本当捉住禀官,但思小王年幼,尚图进步。若一到官,前程不保,可怜他母亲苦守一场。

  我等不忍为此,今后小王不上门,卜氏自改嫁,即付之不言了。若恋恋不舍,必然同众捉奸,决不轻恕,先此告知。

  众邻公具。

  王嵩看完了,惊得面如土色,话也说不出了。

  夭桃道:“小的不识字,上面说些什么?”

  王嵩道:“你家爷与大爷不知道么?”

  夭桃道:“谁和他说?”

  王嵩道:“你可旧城、新城都看看去,有一张,揭一张,都替我揭了来。每张赏你一个钱,莫与人见。”

  夭桃自应了去。那知刘大只要惊那寡妇,逼她嫁人,原贴得四五十张。新城贴得多些。他的好朋友刘子晋见了,各处替他揭去,一张也没了。

  小寡妇门首倒有两三张,存儿揭进去把与卜氏看,卜氏大骂道:“这定是欺心大伯听了他媳妇子小歪刺骨,做出这没头榜来逼我嫁人,要吞占我这份家私。

  我拼得不要,嫁了王郎,也了我终身大事。只是王大爷晓得不晓得?又不知在家里、在馆里。存儿你替我拿了一张,两处去寻他,叫他快快来商议!”

  存儿拿一张,应了自去。

  谁知旧城也有十多张,被黑回子家揭了一张。晓得女婿与小王是同窗朋友,现在他家处馆。吩咐小厮:“你快拿与你姑爷看。”

  小厮竟送与安可宗了。安可宗与王嵩原是极过得好的,看见这一张,吓了一跳,急忙忙走到王嵩房里,说其缘故。

  王嵩道:“夭桃方才揭一张进来,小弟正央他各处去看了。安大哥是哪里见的?”

  安可宗道:“妻父那里送来的,旧城里都有。想是贴得极多了,怎么好?”

  正说着,只见夭桃来回话,道:“一个新城里,都走遍了,只揭得三张。”

  言之未已,听见刘子晋来,慌忙请入。拱手后,才晓得新城里贴的都是刘朋友揭了。又谁知旧城里也有,三个人正商议这事,外面又传话,说:“王奶奶教一个半大不小的管家在外求见。”

  王嵩想道:“咱家并没小厮,毕竟是存儿了。”

  王嵩怕几个朋友在旁,不好说话。自己走出来看,果是存儿。存儿说明了来意,又说:“奶奶请大爷快快去商议。”

  王嵩道:“了不得,他们写的,说要拿奸哩。只好冷几时再作计较。急忙半年、三个月,我决不敢轻入虎穴。多多拜上你家奶奶。”

  王嵩只道瞒过了刘、安二人,谁知他二人跟在背后,已都听见了,扯扯王嵩道:“我两人和你异姓兄弟,不消瞒我,你说个明白,好替兄计较。”

  王嵩道:“惭愧,惭愧。小弟蒙刘寡妇要嫁作偏房,一时昏惑,做了这事。

  如今也只索罢了。不是小弟亏心负义,外面张扬了,怎好再去妄想!”

  刘子晋道:“这也还有商量。”对存儿道:“回去跟奶奶说,嫁了王大爷,就是咱们嫂子了。如今只该收拾了细软东西,回娘家去;有爹娘跟爹娘说明,没爹娘同弟兄说明,住一年半载,冷一冷,就好明公正气的嫁人。王大爷也就好央媒说合,娶回家了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有理,有理。刘大爷金玉之言,你快回复奶奶去。”

  存儿去了。

  王嵩拉了刘子晋,再到园上,商量长便。三人坐定了,刘子晋道:“此事,安老伯知道不知道?”

  安可宗道:“家父没人对他说,竟不知道的。”

  刘子晋道:“如今王嵩还该闭影藏形些,过了半年三个月,又不怕他了。安因之须对令尊说宗师将次到了,在家读书到底有些不清净。北门外,塔底下有个祠堂,十分宽展,又十分幽静。同了王嵩搬移到那里看书,更为有益。令尊自然依允,因之为了好朋友,便离家几时。若想嫂子,又好不常的回来住住,岂不甚妙。就是小弟再过些时,也带了些盘费,趁读几日书,同做些文字。只怕因之不要小弟来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如此极妙。今晚小弟就对家父说了,择日便去。刘兄何须带盘费,都是小弟支值,只祠堂房子,小弟与守祠的不相熟。刘兄借得三间便好。”

  刘子晋道:“既如此,小弟认了租屋,托在相爱,不带盘费津帖了,连小厮也不带一个,越觉清净。只是二兄先去,小弟且在城里打听打听,刘家可有人说话,好代为周旋。”

  王嵩谢道:“二兄为小弟如此用心,真所谓生我者父母,成我者朋友。不知何以为报?”

  安可宗道:“且到祠堂里坐定,咱们三个人,结为兄弟,做个桃园三结义何如?”

  王、刘都道:“承兄不弃,极妙,极妙。”

  正是:

  与君一夕话,胜读十年书。

  果然,安可宗向父亲说了塔下读书的话,又得刘子晋肯去租房,果然竭力用功,图个大进。安伯良十分欢喜,取历书,拣了二月初一日大吉,打发一个买办的大管家,一个粗做的上灶管家,小厮夭桃随身服侍,热热闹闹,往塔下看书。

  只有王嵩心里有事,又不免想念卜氏,有些孤凄不乐,要回家向母亲说知。又怕在丁家巷走动,被人算计。

  只待这月尽,一日,才教夭桃说:“提学来了,大爷同我家大爷,搬到塔下神祠堂里看书,明早叫你老管家跟去认认路,好来通信。”

  李氏道:“静室看书,极好的了。明早叫老儿来跟,相帮搬搬书也好。”

  到了初一日,安可宗吩咐家僮,把书箱行李,尽情都搬到北门外祠堂里,王嵩独自一间房,最苦是第一夜,好不难过。

  有一套《相思曲》为证:

  绵绽道文缘逾,悔当初,春风识画图,盟誓怎莫锄。意煎煎,活疼活痒模糊。

  费思量,蓝桥玉杵,枉辛勤,珠箔珊瑚,明月盼人孤。

  更凄凉,好花风妒,花星照也无。笑看花,刘郎前庭,只落得渺渺独愁予。

  普天乐荡魂丝,兜不住,拥情波推不去。冷金猊扯泪流苏。

  独成灰,拨尽寒炉,更初闷余。这离愁,未知甚日消除。

  古轮台好支吾,黄昏时候,把眼揩枯,三星翻凑参商数。

  未关门,空对着,剩枕馀衾,浅檐低庑。

  明柳香花,两相辜负,迷离醉态有谁扶?把春光尘土,谁信道,溷堕新红,泥沾轻絮,飞惊彩凤,啼残杜宇,划地暗踟蹰。相思奴,自挑情檐自胡涂。

  尾声。

  好姻缘,无凭据,怎捱得朝朝暮暮。教我乱结愁肠,恁样梳。

  莫说王嵩在塔下读书,没心没想,思念卜氏。那卜氏的思念王嵩,更是一日三秋,不知掉了多少相思的泪,想那存儿回的话,正不知几时才会得王郎。

  忽然一日,坐在房里恹恹害病,丫头小瑞儿跑进来道:“三舅爷来了!”

  卜氏立起身来,只见他兄弟卜三官,缓步而入,作了个揖,卜氏让他坐了。

  卜三官道:“二姊姊晓得外面许多口舌么?”

  卜氏道:“这定是恶大伯做下计较,逼我改嫁,要占我这份家私。我决不与他干休!”

  卜三官道:“干休,干休!他倒拉了兄弟们,到我家来上复,袖里取出邻舍没头榜,道:‘守得便守,守不得,何苦出乖露丑。’教我弟兄们做不得人!”

  卜氏道:“如何如何,我说是他的计较,要我转身哩。我偏不嫁人,他怎么了我?”

  卜三官道:“不是这般说,他们廿七八就来的,大哥不好轻易复他。昨夜同我商议,说二姊姊才二十多·岁,日子正长着哩。若是守得,便好,不要落入的圈套。我与二姊姊过得更好,故此自己走来,问二姊姊的心里,不要瞒我,才好商议。”低低的又道:“小王来走,有这话没有,你兄弟不是外人,须明说好。”

  卜氏红了脸,道:“亲兄弟面前怎好瞒你。”说了这句又住了口。

  卜三官道:“有没有,怎又不说明?”

  卜氏半吞半吐了一会儿,只得应道:“羞人答答的,只管问他怎么?只是我心里,决定要嫁他的了。若不容我嫁他,一条汗巾悬梁自缢,连亲兄弟也不得见面了。”说着便哭,哭个不住。

  卜三官道:“怎么了,怎么了?刘大还说不许嫁小王哩。你倒这般坚执,咱们一父母生出来的三个,见你这样光景,心中何忍?我细细想将起来,你如今只该把卖得的东西,逐渐儿卖了,一二百亩小米子田,与这所房子,是刘家门里分授的,再卖不得。就是房子装摺,卖得的也卖它几件,收收拾拾完了,才悄悄把箱笼搬回咱家去,搬完了才和他说,叫轿子接你到咱家。

  只说慢慢女家拣亲,男家受聘,明公正气,不怕他怎的?嫁小王不嫁小王,也慢慢的商量。我明日和大哥回拜他们,只说女人见识,怎好真说!伤了兄妹姊弟情分,从容计较了,再来回复。大约年纪小小的,多半是改嫁,当为了当,如此好么?”

  卜氏才收住了泪道:“你念亲姊弟的情分,商量得极好,只是我到底要嫁王家的呢。”

  卜三官道:“你好忒混帐,慢慢的再处,难道是你亲兄弟不肯么?”

  卜氏道:“他是天下的才子,我若嫁了他,将来定有好处。兄弟你若成就了我,你姊姊替你磕头。”

  卜三官道:“晓得了,我且回去。”

  卜氏再三不放,留他吃了饭,才别了自去。

  卜氏送兄弟到门首,见兄弟走得远了,呆呆的立着,恰巧小王走来,也不可知。立了一会,叹了口气,打帐进去。见一个起课的瞎先生,手里摇着课筒,走到门首来了。卜氏叫存儿叫住,引到厅来,要他起课。

  卜氏拿着课筒,对天祷告,问:“小王可得成婚?”接着,要问他平安;又问:“他几时得来?”

  瞎先生问:“上姓?”

  卜氏道:“是王。”

  瞎先生把卦轮算一番,又问:“卜什么事?”

  卜氏道:“问婚姻的。”

  瞎先生道:“好六合卦,必然成就,只是螣蛇治世,见迟些。”

  卜氏道:“那人平安么?”

  瞎先生笑起来,道:“奶奶,咱晓得哪个‘那人’?”

  卜氏道:“问新郎。”

  瞎先生道:“一卦里哪里问得许多事。若论螣蛇治世,不像来的,门合卦又是到底来的。”

  卜氏取出课钱,打发了瞎先生去后,没精打采,走了进去。

  有一曲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手执着课筒儿深深下拜,扑簌簌止不住泪珠儿下来;祝告他姓名儿,就魂飞天外。一问他好不好,再问他来不来,总只问两个的终身也,须是好歹无更改。

  卜氏进了房,昏昏沉沉,像个要睡的一般,靠在桌上。只听得有人走进来,抬头一看,却是心上的王郎。

  卜氏立起身来,问道:“你为何今日才来,教我几乎想煞了。”

  王郎道:“我已做了官了,不怕他奈何了我,如今我来娶你去,同享荣华、受富贵,不枉了我守着你,你又守着我,心如铁石,各不相忘。只是一件,我今年是十九·岁了,不要还认我是十七·岁的。”

  卜氏不明白这句话,问道:“十六也罢,十九也罢,你说它怎的?”

  王郎道:“你久后自知。”

  卜氏听说中了,不怕他们人,觉得欢喜了,扯他去交欢,忙把裤脱了。卜氏久旷的人,觉得阳物一插进去,里面就连连丢了。正弄得高兴,忽然存儿跑进来道:“不好了,刘大爷领了邻舍,进来拿奸哩。”王郎一闪就不见了。卜氏陡然惊醒,却是南柯一梦。

  心里想道:梦里相会也好,只是梦里的王郎,亲自说做了官,又说‘我是十九·岁,不要还认十七·岁。’想是十九·岁做了官,才来娶我的意思。天啊,有这一日,我也情愿等着。

  起身看天色,已是日落时候。

  正是:

  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。第七回 天桥楼北读书声

  昼日渐长风渐暖,困人天气堪怜;小桥撑出卖花船,半篙新水,摇曳绿杨烟。

  飞笔翩翩生异艳,中间玉润珠圆。那知都是好姻缘,不须打稿,吹活尽婵娟。

  右调《临江仙》

  这一首词,现前景事说入本题,是小说的旧规,原不消十分拘泥。却说王嵩同安可宗住在塔下祠堂里,朝夕读书,半月都不回家。忽然一日,安可宗要回去一两日,与王嵩商议。若是一同入城,留一个大管家照管铺盖书籍,料也不妨。

  王嵩道:“小弟是非才定,昨日老仆来,问得家母平安。吾兄自回,小弟在此照管。只留一名尊使在此够了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既如此,小弟去去就来。”

  王嵩临别又道:“若兄遇见刘子晋,再问问刘家如何光景,为何子晋说来读书,又不来了?”

  安可宗应了,骑了一头骡子,拱拱手,自去。王嵩独自个在祠堂里读书,到了下午,觉得凄凄凉凉,不免出门在塔下闲步。有时独行,有时叫夭桃跟着,不过是消怀遣闷。不期安可宗回去,他父亲忽然冒寒睡倒,不得就来。王嵩也待回家看看母亲,又怕塔下冷静地方,万一失却了铺陈物件,有些疏忽,却怎么了?

  只得耐心住着。

  偶一日,午后慢慢闲步,却往南一带沿河走去,见一个双扇门里,立着个妇人,约有二十·岁外、三十·岁里的年纪,倒也有七八分颜色。妖妖娆娆,不像个正经的,却又不是娼妓。见王嵩走过,反把全身露出,一双俏眼,直射在他身上。

  王嵩见这妇人,有些诧异,也回头着实看她,妇人越做出许多模样来。王嵩是尝过滋味的人,况且许多时不近妇人,不知不觉又走去走来,手舞足蹈,做出卖俏的光景。妇人咳嗽连声,似有勾搭的意思。

  正看得热闹,只见里面跑出个丫头来,叫声:“三娘,吃点心去。”

  妇人又丢了个眼色,慢慢转身进去了。王嵩听那声音,不像临清口气,也不甚关心,自回祠堂去了。

  正是:

  休将旧时意,怜取眼前人。

  从此王嵩不出来罢了,若是闲步,定然不往北,只往南。教夭桃跟随,摇摇摆摆走去走来,卖俏一番。那妇人也不时立在门首,或是咳嗽,或是丢眼色,勾搭小王。王嵩虽然动念,却不十分在意,便不去打听她根脚,不过看看儿,俗语谓:用眼嫖。哪知那女人反爱他少 年美貌,二十分留意。

  有一日,王嵩在前,夭桃在后,已走往北去了。女人教个小丫头赶上夭桃,叫了他进去。夭桃原做过马泊六的,有什么不省得。妇人问了王嵩根脚,晓得是读书的小秀才,又问得在祠堂里住着,就在袖里取出一块银子,把与夭桃。

  妇人道:“小官儿,这三钱银子,送你买果儿吃。劳你对相公说,我家里姓王,原是南方人;家主公叫做王理,为了些官司,躲到这里来的。我是王三娘,见你家相公风流标致,我家主公又回南方打听去了,大管家也跟去了,只剩得一个老仆,大小两个丫头,再没人拘管我的。要你去请相公与我会会,倘事成了,正要酬谢你哩。”

  夭桃道:“多承赏赐,这就回去对我大爷说,再来回三娘的话。”跳跳的去了。

  到了祠堂里,一五一十说与王嵩。

  王嵩笑道:“偏我花星常照,只是我才脱了一场是非,如何又去惹哩?”

  夭桃道:“这王三娘家,又没有男子汉,又没有亲戚,冷冷静静的所在,没什么邻舍,不比刘奶奶家担心。”

  王嵩道:“你这孩子,小小年纪,倒也晓得这许多,只是要去就去,你家大爷来了,就不好丢了他,那边去睡。”

  夭桃道:“等我去回了话,只怕就去也不妨。”

  王嵩道:“这祠堂里旷野,铺陈物件,倘有失误怎么好?”

  夭桃道:“有小的和做饭的在这里,不消王大爷记挂。”

  正说得热闹,只见安可宗差个管家,送好些供膳的东西出来。又寄一字与王嵩,王嵩拆开一看,书上写道:

  小弟原拟一两日,即来领教。不意家严忽尔冒寒,一卧未起。延医调治,今早略觉痊可。小弟再过数日,始得出城。

  曾晤子晋兄,已了却人事,只在三五日间,先到塔下,与吾兄作伴矣。子晋兄气宜相投,欲于朔日,共吾两人结桃园之盟。蒙吾兄坐不见弃,并此附知。不一。

  王嵩看完了,知安可宗尚未出城,刘子晋也还有几日耽搁,即写一字回复,并说过日入城,候令尊老伯万安。

  打发来人去了,吩咐夭桃:“即去王三娘家,看她约我几时?便好赴约。”

  夭桃急忙忙去了。又急忙忙来回话,道:“王三娘说,就是今晚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这样性急的,那女子定是个极浪的了。”

  夭桃道:“她说‘我三爷已回南边两三个月了,空房独自,好不凄凉。快请你大爷来,耍子歇儿。’不知怎样叫做‘耍子’?”

  王嵩道:“想是南方的乡音,只是约我什么时候进去?”

  夭桃道:“她说将近点灯时,尽管大模大样进去,没有邻舍,家里也没人管她。”

  王嵩书也没心思看了,打帐去赴巫山云雨。申牌时候,就叫晚饭来吃了。

  吩咐做饭的道:“我到一个朋友家赴席,不知夜里来不来,你可同夭桃小心照管。”

  做饭的应了,悄悄问夭桃道:“王大爷去赴席,如何先吃得饱饱的?”

  夭桃道:“我也不知为何,你莫管他。”

  王嵩把房锁了,钥匙交与夭桃收好,依旧叫他跟随前去。将及王家门首,夭桃先去通报。

  那王三娘先已在门前等了。王嵩吩咐小厮回去,天亮时节,听听敲门。王三娘扯了小王的手,一步步进房里来。尚未点灯,半黑不明的。

  王嵩作了个揖,王三娘也回了个礼,便道:“我们南方女子,不容易看上人的。若像大爷这般少 年美貌,一看,看上了,茶里饭里、眠里心里,再也舍不得了。况我家主公,一去两三个月,不是我没廉耻,久旷的女人,哪里还能忍耐得住?”说言未了,已搂住了小王,摸他的阳物了。

  王嵩自与刘小寡妇弄后,这件作怪的东西,已硕然长到六寸五分,大到手指刚刚围满了。被王三娘把手一捻,便立竖起来,又长又大。

  王三娘哼哼的叫道:“我的亲亲大爷,我忍不住了。趁未点灯,先和我弄一阵着。”就扯王嵩到床边来,自己忙忙脱了裤子。又给王嵩脱了,仰卧在床,把两脚竖起,哼哼的叫这小伙子上身来。阳物才放进,那水已往外直流。

  有《湖州歌》为证:

  姐儿心痒好难熬,我郎君一见弗相饶。舡头上火着,且到舡舱里。亏了我郎君搭救了我一团骚;真当骚,真当骚,阴门里热水着郎浇。姐儿像只杭州木拖,凭郎套;我郎君,就像旧相知,反迭弗消招。

  弗消招,弗消招,弗是我南边女客忒虚嚣,一时间,眼里火了小伙子,凭渠今朝直弄到明朝。

  且说两个都是久旷的人,都容易去,弄了半更天,已完了一度。王三娘起来穿了裤子,叫丫头重新点起灯来。取了些酒果、肴馔,同情郎吃三杯。

  古人说得好:“楼上墙上马上,月下灯下帘下。”美人越觉好看,这灯光底下,王三娘七八分容貌,已看做十分了。王嵩的风流标致,真个是掷果的潘安,看杀的卫介,吹箫的王子晋了。王三娘几杯酒落肚,颠颠狂狂的走到王嵩身边同坐了,把口含着酒,吐与王嵩吃。又要王嵩也含着酒,吐给她吃。大、小两个丫头,立着服侍。

  王嵩道:“你家两个姐儿,不怕她对家主公学嘴么?”

  王三娘道:“穿穿吃吃,都是我管,后来嫁老公,少不得凭我。她两个敢则一声儿,教她了不得。我且问大爷,你小小年纪,为何弄得这般好。不但那话又大又长,且是箭箭中红心,弄得我浑身麻酥,好不快活。

  拙夫已四十外了,我是他晚娶的。从不曾见你这样妙人儿,不知我前世怎样修得这造化,来到临清却撞见了你。我如今要点着灯,明晃晃照着你妙人儿,和你弄。两个丫头,等她在这里,看我和这样妙人儿弄,也不枉了我为人一世,不消避她。”

  王嵩道:“如此极妙,但我方才容易完事,只为久旷的缘故。这一遭,只怕弄得长久哩。”

  王三娘听见了,越发狂骚,半醉的眼睛,水晶晶的看着王嵩,道:“亲亲大爷,若得如此,我的造化说不尽了。”

  两个重整旗枪,再摆阵势,都把下身脱得赤条条的,不上床去了。就在春凳上大弄,弄得个王三娘叫都叫不出声。王嵩又抽顶了一阵,弄得王三娘昏昏沉沉如死去的一般。

  大丫头金菊道:“不好了,我家娘被这大爷弄杀了。”

  王嵩虽曾与卜氏大弄过,却不曾见这光景,心上慌了。把阳物拨出,也不顾这妇人露出阴门,竟走了开去。只见两只脚往下落了,陡然醒来叫道:“弄煞了我了。”看见王嵩走在桌边,王三娘道:“心肝,你怎生倒走脱了去,我的不便处,都被丫头们看见了。”忙立起身来道:“我快活够了,金菊去热热酒来,我和大爷再吃三杯,只得要搂着睡了。”

  正说着,听得北门城楼的更鼓,已打四更四点了。金菊拿了酒来,大家吃了几杯。王三娘也赏了两个丫头,每人三杯,扯了小王便上床去睡。王三娘搂着王嵩,比他丈夫王理还亲热一大半,紧紧搂抱,睡到巳牌。

  老仆在厨下睡,老早起来,不见里面开门,不知就里,只得闷坐。

  到这时节,金菊先醒了,开门出去,老仆才道:“为何今日睡得正晏?”

  金菊也不回答,进房叫醒了王三娘,道:“娘,差不多已日中了,快些起来罢。”

  两个才爬起身来,叫金菊拿南米出来煮饭,收拾些现成鱼肉和王嵩吃了。王嵩再三要回,道:“今日若不回书房去,朋友们知道了,倒来不得了。且过了今夜,我明日再来。”

  王三娘道:“明日不可失信。”就拿出几分银子,吩咐金菊:“你叫老儿城门口买好肉去。”

  打发开了老仆,送王嵩出门。王嵩到了门首,王三娘先往外看一看,见四下没人,就放王嵩出门去了。王嵩祠堂里过了一夜,第三日点灯时节,又进去和王三娘睡了一夜。第四日,刘子晋披了铺陈行李,也来读书了。又隔了三日,安可宗也出城来。大家高兴,会文讲课,好不热闹。

  王嵩不便撇了刘、安两人再与王三娘同歇。王三娘想念王嵩,等夭桃走过,叫他进去赏了他酒饭,又赏了三钱银子,再三嘱咐他,要请王嵩去去。夭桃说了几次,王嵩瞒了两个朋友,又去住了两夜。

  安可宗说要结盟,把历书一看,拣了初 三吉日,置办了三牲祭礼。大家拜了关帝结为兄弟。刘子晋廿七·岁,安可宗廿二·岁,王嵩十七·岁。序齿称呼,叫兄叫弟,大家尽量欢饮,抵暮方休。王嵩趁着酒兴,只推大解,又被夭桃传王三娘的话,约了去弄。

  那知此一夜,安可宗有了酒,不肯就睡。跑到王嵩房里来,不见了他,问夭桃:“王大爷那里去了?”

  夭桃道:“出去大解了。”

  安可宗又坐了一会,再不见来,又问夭桃,只见一个买办家人安童插嘴,竟道:“大爷到这里来前,王大爷有两晚不曾回来,只怕今晚又不回来哩。”

  安可宗叫过夭桃来,骂道:“你这狗才,若不实说,打你个半死。”

  夭桃慌了,只得实实禀道:“王大爷偶然闲步,有个浙江妇人王三娘,勾引去住定,不干小的事。王大爷吩咐小的,不可把人知道。小的胆小,就不敢说,不是小的敢瞒大爷。”

  安可宗急急走到刘子晋房里,来把这话说了一遍。

  刘子晋道:“偷鸡猫儿性不改,才一桩是非过了,又去惹是非。也不要怪王嵩,他生得忒风流标致,女人自来赶骚。教这小小后生,哪里把持得牢、守得定的。小弟与兄既为异性兄弟,须不可坐视,又不可不善为调停。若面斥了他,怕他难受,还该只做不知。

  明日安兄入城,瞒了令尊这话,只说塔下远不便,依旧搬了回去。王兄是非久已冷了,只在兄家里攻书,离了此地,这才是善为朋友处。小弟家间可坐,只三六九来会文便了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说得有理,小弟也道此间穹远不便,只不好乘兴而来,败兴而返。趁王兄此事,进去有名,在他面前虽不可说他短处,也须隐隐露些意儿。”

  刘子晋道:“小弟自有委屈。”

  安可宗道:“大哥竟在舍下打伙儿攻书,极妙的了,为何说个回去?莫不是没有束修,故此吝教么?”

  刘子晋道:“何出此言,小弟如命便了。”

  次日,安可宗早早入城去了。王嵩侵晨回来,夭桃迎了门首,便把安可宗来寻,再三盘问,这事已知道的话,说了几句。王嵩不好意思,竟到自房里看书。

  不去会那两个,那知安可宗已入了城了。

  正是:

  雪隐鹭鸶飞始见,柳藏鹦鹉语方知。

  刘子晋见王嵩已回,不来相会,知他有局蹴不安的意思,只得走过去会他。

  王嵩红了脸,不敢则声。

  刘子晋道:“嵩兄不必介怀,我三个异姓兄弟,再没有不十分为兄的,怕是非,是秀才本等,色来寻兄,不是兄去贪色,若不相谅,不是相知弟兄了。如今只是躲她为第一策;至于刘寡妇事,小弟两人自然极力帮衬,不可负她。”

  王嵩见他如此说,才放心了,问:“安大哥在房么?”

  刘子晋道:“已进城收拾书房去了。总之,同盟好友,更无不十分甘为知己的。”

  只见城里有管家来,拿了两个名帖,却是安伯良出名,说塔下路远不便,老相公请两位大爷搬进城去。已收拾五间书楼,安排停当了。今日大吉,就请返城去。不由分说,雇夫把铺盖书籍,一担一担,都挑进城去。两个读书相公骑了头口,随后也入城。

  到了安家,原来不在园上,却在家里。有五间书楼,王嵩在北一间,刘子晋在南一间,安可宗在中一间。空着贴北贴南的两间,隔断左右,怕读书声高,耳根嘈杂。走路自有前廊一带,各人书房,反在后楼开窗,十分明朗。

  王嵩问起姨父在间壁,不知还差几间房屋,安可宗道:“为因冯老师家就在紧间壁,闻得内室也在楼上,故此一向闲着,恐不雅相。如今在此读书,兄又是外甥,又是娇婿,紧紧逼着,料也不妨。”

  王嵩听了,十分欢喜,心下想道:若如此说,我娇娇滴滴的表妹,就在间壁楼上了,日日夜夜,高声读书,要那边表妹听见才是。

  这桂姐卧房,正在三间楼上,只隔得一重高墙,初然听得书声,不知是谁。

  渐渐叫人打听,方才知是王郎,也不免有些动心。

  未知后来,做出什么事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第八回 才女持身若捧玉

  西子湖中,绿珠楼上,着个潘安;雾谷千重,鲛绡十斛,还道寒酸。

  权将金屋盘桓,并铜雀孤单;阿瞒杀尽鸡儿,不教天亮,放胆偷欢。

  右调《柳梢青》

  这一首词,乃云间张子次壁所作,本题是《妄想》二字,似与本传无干。然余最爱此调,以世间何非妄想,即本传何必非妄想,试看这回情景,便知妄想非诬。

  且说刘寡妇卜氏,一心一意要嫁王嵩,再三托了兄弟,叫与大伯讨个了绝。

  凡是卖得的东西,除了田房,尽情变卖了,渐渐搬回娘家。直到件件完了,才与丈夫念了卷经,和大伯们说个明白,一乘轿子抬回家去。

  名说拣个人家改嫁,以了终身。却只是守着小王,虽不得相会,间或叫存儿泄泄火气,吩咐他去通知王嵩。初时安家门上不肯传话,存儿再不得见面。走了几次,卜氏没奈何了,悄悄把三钱银子,教存儿与了安家看门的,方才替他传与王嵩。

  王嵩想:“叫进去不便,我原打帐明日会过文字,后日回去看看我母亲。可吩咐她后日下午,竟到家里去罢。”

  果然到了这日,王嵩回去见他母亲。那李氏没人说起是非一事,常叫老仆去看,又好端端在那里攻书,只道儿子苦志芸窗,连家里也不回,把寻朋觅友的旧性子都改尽了,好不喜欢。

  王嵩说:“久不见娘,只为读书,不得侍奉娘,想不怪我。”

  李氏道:“你肯苦志向上,祖宗之幸了。何必常常来看我呢,清明近了,这番须上了坟去,才好专心坐馆。”

  王嵩应了。

  存儿下午走来,竟进客堂里,叫声:“王大爷。”

  王嵩知是存儿,往外就走。

  李氏道:“哪个又晓得你回来,就来寻你。”

  王嵩道:“刘子晋也同我在安家同坐,只怕是他家小厮。”

  走出来见了存儿,问声:“娘好么?”

  存儿把讨了了绝,回娘家的话,一五一十都说完了。才说:“娘上复大爷,怎生寻个去处,相会一相会,好商议嫁娶大事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也要见见你家娘,只是是非刚过,怕他们还悄悄打听,不敢虎头上拔虎须,再冷半年三个月,方保没事。况兼提学道新到此了,不知先考那一府,你多多上复娘,那刻本的《挂枝儿》说得好,道:『你若有我的真心也,须是耐着肠子等。』过了清明,就往馆里去了,端阳回家,你可再来。我还要寄个字儿与娘哩。”

  存儿应了自去。

  第二日又来,拿了一双绫鞋,一条自用过半新的汗巾,说:“娘叫我送予大爷,多多上复,端阳务要会面,慢慢的等娘和三老爷商量了,就容易做事。少不得后来嫁大爷,也要大舅爷、三舅爷两个做主,不要看难了事情。”

  王嵩道:“她家是什么人家?”

  存儿道:“听见说她老爹是钞关书办,死了七八年了,眼下她大舅爷也待备酒席进衙门哩。家里有田有房,大好过日子的。”

  王嵩道:“原来如此,我就放心了,你可对娘说,没什么送她,不要见怪。

  就是劳了你,端阳送你重意些罢。怕我母亲查问,我要进去了。”

  存儿自去。

  王嵩拿了鞋子,只说是刘子晋送他的。从此心里知道卜氏的事,千牢万稳,不须记挂。上过了坟,就安心往馆里去。早早晚晚读书会文,越有高兴了。那知隔壁的小小娇娃,知是表兄在那里读书,又且父亲许了婚姻,心里痒痒的,指望常得相见,却被一垛高墙生生的隔断。每日到了下午,常娇声娇气,或叫露花,或叫香月,故意叫得高。要这边王嵩听见,这王嵩也常听得叫声,知是千娇百媚的桂姐。便住了书,只呆呆的。

  正是:

  白云本是无心物,却被东风引出来。

  且说桂姐年纪虽小,却读过书,识过字,看过小说唱本,自然晓得几分了。

  况兼王嵩才高貌美,又许了配她。有个住在隔壁楼上,全然不动心的么?原来她住的三间楼房,左首一间,离安家的楼远些,是桂姐做卧房。中一间,只在里面刺绣描花,做个公所。右首一间,却为桂姐好干净,不要丫头们在房搅拢,夜里叫露花、香月大小两个丫头在这房里睡。因为打听着小王读书,只隔得一高墙,常常走到这里来,叫露花,叫香月,明明勾引才郎。

  有一日,桂姐对露花道:“王家哥哥既在隔壁楼上读书,该送送东西请他,打从安家大门里进去,怕人谈论。这后窗一带房檐,却是相连的。又怕安家大爷也在楼上读书,若假人送过去,被他看见了,不好意思,怎么便好?”

  露花道:“那房屋前半截原有个门的,想是当初原是一家的房子,后来卖与两家,把门钉煞了。门上头一个空处,把砖砌没了。除了这一截子,总都是砖砌的高墙。我同姑娘去看看。”

  桂姐走到这间房里来,看了一看,道:“果然有门的,想是钉煞了。丫头,你闲的时节,拿桌子靠了这门边垫上去,轻轻去了一两块砖儿,看看那边,若只见王大爷一个,就好通信。”

  露花道:“今日晚上,明日我包姑娘看了回话。”

  果然到了第二日,这丫头把桌子垫了,爬上去起那有小缝的砖,起了一块,又一块,去得两块砖,明明白白看见那边的了。只见小王坐着看书,越长得花堆玉砌了。露花长桂姐两·岁,小王嵩一·岁,见了好不动火。

  看了一会,只见小王把书推开了,口里喃喃的道:“许久不和女人弄耸,好不火盛。”说言未了,把手在裤裆里提出阳物来,连忙一擦一擦,打起手铳来。

  擦了几擦,阳物立挺起来,又长又大。

  露花虽不曾破身,此时见了,总有些受过不得,只得走了下来,跑去对桂姐道:“姑娘,我把砖头去了两块,已是明明亮亮,看见那边的了。王大爷在那里看书,如今书倒不看,又在那里顽哩。”

  桂姐听说,便要上去瞧瞧。露花也不好说怎么样顽,跟了她同到这房里来,叫露花扶上桌子去。桂姐害怕,哪里扶得上,只得叫:“露花,你再上去瞧王大爷在那里做什么?”

  露花不敢推辞,又爬上去一张,只见王嵩在脸盆里洗手。露花就下来,对桂姐道:“王大爷洗手哩。”

  桂姐道:“且莫惊动他,慢慢的再想个道理出来。”

  从此露花略得空闲,就爬上去看小王了。王嵩独自端坐在书楼上,那知道有人看他。

  正是:

  隔墙须有耳,窗外岂无人。

  且说桂姐指望见见王郎,又怕桌子高 一时扶不上去。过了几日,忽然想着了椅子,教露花拿了一把,紧紧靠在桌边。又叫露花扶牢了椅子,自己慢慢的爬上去,甚不费力。笑道:“张生跳墙,料也不如我稳。”

  只见身躯比露花略短二寸,那砖头空处,还有些扳不着。又教露花拿个踏脚凳放在椅子上,垫了脚,才看见那边楼上了。

  只见王嵩不在房里,房门却开着,像是偶然走在外房去了。看了一会,只见王嵩同了两个朋友,手里拿着几篇文字,走进房来。那两个朋友,正是刘、安二人,为隔日做的文字,你批我阅,故此传到王嵩。二人容貌平常,越显得小王的标致赛过潘安、卫介、王子晋了。

  桂姐立在上面,不觉咳嗽起来,只得下来,对露花道:“上面看也不便,你说只是钉煞的了,等王大爷不在房里的时节,不如轻轻去了钉,就两下里走得来走得去了。”

  露花道:“不消瞒得王大爷,难道他不想见见姑娘,如今是表兄妹,后来是真夫妻,你贪我爱,自然之理。”

  桂姐笑道:“你这丫头,好副老脸,有许多说白道黑的话。”

  这里絮絮叨叨了一番。王嵩有些听得了,只不十分明白,心里想道:“虽说姨父卧房,不知可是桂妹妹住在隔壁。”把眼左看右看,忽然仰面一看,看见了板壁上砖头去了两块,他心里记了。

  到夜深人静,把门关上,拿个小桌子,靠板壁放好。又拿一把椅子垫了脚,轻轻爬上去一张。只见那也点着灯,也有桌子靠在壁上,像是个女人爬上桌来。

  王嵩闪了一闪,想道:“她那里也看我,我就算看看她,亦有何妨?”

  再把眼去张那边,也是一只眼凑上来,恰恰打了个照面。

  露花叫一声王大爷,王嵩问道:“你是那个?”

  露花道:“我是桂姑娘贴身服侍的露花。”

  王嵩道:“你家姑娘呢?”

  露花道:“这三间楼都是姑娘住着,姑娘在那一间,我和小丫头香月在这一间。姑娘日里曾爬上桌子瞧你,你却同两个朋友看文字,我是日日领姑娘的命,看你读书,你自不知道,如今才知道了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既然只隔一重板壁,如何计较?可能够过姑娘房里,和她说句知心话儿。”

  露花道:“姑娘正是这等说,这里原有门,是两边各自钉煞的,咱去了这边的钉,大爷去了那边的钉,日里依旧掩上,夜里就一统山河了。”

  王嵩道:“你姑娘既有这话,趁如今夜深了,没人知道,我有两根压书的木戒尺,递根与你,你去了这边的钉,我也拿戒尺,去了这边的钉,打什么紧?”

  露花道:“大爷,你去拿戒尺,等我去和姑娘说声,当得叮叮当当,她少不得要问。”

  王嵩一面取戒尺,露花一面下来,说与桂姐知道。桂姐好嘻了,也走过来帮她,又叫香月点了一根牛油烛,拿着来照一会子。露花已去了上下两个钉子,王嵩这边终是油灯照得不亮,起了半晌,还起不得一个。桂姐叫露花也拿根烛,打从上面递过去,又没烛签,也拿个递了过去,照得明亮亮,才都把钉去了。门却好好的,一扯扯开,又开在桂姐这边来的。

  王嵩原是表兄妹,一向认得的,竟走过来作了两个揖。

  桂姐回了两礼,便道:“好是极好的,只是男女混杂,有些不雅相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和你是表兄妹,又蒙姨父许配为夫妇,为何说这客气的话?”

  桂姐道:“哥哥,你过去罢,咱这里要闭上门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门已开了,闭也没用。”

  只这一句话,倒动了娇娃的念头,心里想道:“我若未嫁的时节,先把王郎破了身,这便是门已开了,闭也没用。”也不回言,竟跑往自己房里去了。

  王嵩随后赶来,桂姐道:“我和哥哥说过了,你来只管来,坐也只管坐,但那羞人答答的事,直做了夫妻,才许你做。若是你不依言,这次闩上了门,再也不开了。你却休怪。”

  王嵩不由分说,竟搂上去。

  桂姐道:“少不得后来做夫妻的,搂搂又何妨。只是一件,古人说得好,复水难收,残花不再。我常见有《王娇鸾》的唱本儿,初然父母许她嫁,后来反悔了,以致嫁又嫁不成,丢又丢不得,复水残花,误了终身大事,日后却是送了性命。方才哥哥说的‘门已开了,闭也没用,’说得我毛骨悚然,凭你搂搂摸摸,只要避了丫头的眼。若要破我的身,我就和你断绝往来。”

  王嵩道:“也罢,不做这事,只凭我亲近亲近,难道也不依我。”

  桂姐叫声:“露花,奶奶拿与我的桂花三白酒,你开一瓶来暖暖,我与大爷吃三杯,没有好菜,只果子也罢。”

  王嵩见露花应了自去,走上前,把桂姐抱在怀里,坐在磕膝上。

  桂姐只不言语。王嵩把手打从她腰里,插入裤裆摸她那小小东西。

  桂姐红了脸,笑了笑道:“后来要做夫妻,我也顾不得许多羞,只许你摸摸儿,若是别样,我死也不依的。”

  只听得丫头脚步声,桂姐走过桌子这边来,摆上几碟果子,小丫头斟上酒,两个坐了吃着。桂姐叫过香月来,吩咐道:“爷和奶奶许把我招大爷做夫妻,未曾成亲,不该同坐吃酒。只因原是表哥哥表妹子,故此不避人眼。你后来总是陪嫁丫头,须和我一心一意,不要未风先雨的,说与家里人知道。就是爷和奶奶面前,也不可提起。”

  香月道:“我是姑娘的人,自然凭姑娘吩咐的。”

  桂姐道:“露花大了,自然晓得事体,你年纪不多儿,怕你不知道。”说罢又吃了几杯。丫头走了出去。王嵩趁酒兴,又指望做那件事起来。

  桂姐变了脸,只是不肯。

  有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亲哥哥且莫把奴身来破,娇滴滴小东西,只好凭你婆娑。

  留待那结花烛,还是囫囵一个。蓓蕾只好看的,且莫轻锄它,你若是只管央及也,拼向娘房里只一躲。

  王嵩见桂姐执意不肯,又吃了一两杯,趁了丫头不在,走近身来,接住了,亲了两三个嘴。只得别了,过了自己房里,心上又喜欢,又思想,像自不了事件的。

  露花心里想去偷这风流才子,怕姑娘着恼,只得忍住了。桂姐也来查门,方才回房去睡。

  从此,到了夜里,王嵩定然过这边来,也有时节,桂姐走到那边去,只是不敢高声说话。桂姐是母亲的爱女,只道她酒量好了些,又道她喜吃桂花三白酒,常叫家人买上十来钵送到楼上。

  时四月中旬,月明如画,王嵩同刘、安两朋友,吃过了晚饭,各自回房。未到一更天,就弹弹门,到桂姐房里讨酒吃。吃酒中间,接上来,也不顾露花在面前了。连那桂姐也日深月久,渐觉忘怀自恃之事。

  王嵩对露花道:“露姐姐,你道我与你姑娘有事的了,岂不知分毫还没相干哩。今夜好月,嫦娥也笑人孤零,你劝姑娘一声,既许做夫妻,前后总只一般,今夜总承了我罢。”

  桂姐道:“这事我不做的,你怕孤零,我和你连衣睡一睡,倒也使得。只是香月叫她去睡,露花你可在中间房里坐坐着,倘或睡着了,可叫我们一声。”

  露花应了,自到外房来,王嵩强那桂姐,大家脱了衣服,一般同衾共枕,只不肯做那件事。急得个王嵩就如小孩子被娘拿过了糖,不把他吃,又如蚂蚁在热砖头上,盘旋不定。

  桂姐见他如此,笑起来道:“你这个人忒不长进,看你急得恁般。也罢,露花这丫头,我平日极喜欢的,又大我两·岁,模样儿也生得好,叫她和你泄一泄火气,好么?”

  王嵩心上原有些爱那丫头,口里假意推托了两句,就应承了。

  大家穿了衣服起来,走到外房,只见露花在那里打盹。

  桂姐叫醒了她,道:“王大爷只管要干那营生,我年纪小,你便和大爷弄弄罢。”

  露花道:“怕姑娘怪。”

  桂姐道:“我叫你做的事,决不怪你。”

  桂姐自进了房。露花自偎着小王,就在春凳上弄起来。原来露花还是童女,王嵩兴发,不管三七廿一,弄得个丫头疼痛难当,几乎哭出声来了。

  桂姐听见,走到房门口说:“今夜且饶了她,慢慢的凭你再弄何如?”

  王嵩丢了露花,又来要强桂姐。桂姐把门闩上,竟进去睡了。露花怕疼,也不肯再弄。王嵩只得过去了。

  未知后来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有诗为证:

  小燕因风骤,徒劳来去风;翩翩云里翮,竟又入花丛。

  评:使人眼热,亦使人魂飞。第九回 俏郎君分身无计

  莫动念头蝇,且算拳中马。几句低诗几局棋,消尽平生者。

  扯淡错书鹿,热闹徒存瓦。多少湮但八斗才,莫怨天公也。

  无事看风鸢,有兴调弦马。道听讹传姑妄言,莫负年华者。

  纸画两重山,竹屋三间瓦。打破虚空直等闲,且自酬歌也。

  右调《卜算子》

  这两首词,是和辛稼轩作,句句扯淡,却语语真切,点醒世人,教他在名利海里,急须脱身出来,学那苏东坡无事,听闲人洗鬼,做这回小说的引头。

  且说王嵩,只为桂姐执性,不肯轻易破身,反叫丫头露花,做了替身。这露花原模样儿齐整,一双俊眼,唇红齿白,不像个丫环到底的。王嵩自前那一日跌坐,扶了他起来,便有三五分看上了她。不期桂姐却有此好意,总允承他两个弄了。

  从此一过桂姐这边来,小王先有个替身在肚里;露花第二遭,也就觉得那里麻酥酥滑溜些,十七八·岁的丫头,已自知情乐趣,好不得意。

  渐渐的,桂姐见他两个忒火热了,只得吩咐她几声道:“我叫你做的事,决不怪你的。只是引得个王大爷心狂意乱,一则怕误了他读书的事,二则怕过来得勤了,那边同看书的,有些知觉,不好意思。以后王大爷要过来,只说我下楼往奶奶房里去了,冷他几日的心,正是长久之计。”

  露花道:“姑娘吩咐,我知道了。”

  谁知这丫头乖巧,把这话对小王说了,每夜直等人静,香月睡着,或是引小王过来,或是到小王房里,翻天复地,整夜狂骚。

  隔一两日,露花问了桂姐,才放他到那房里来,温存个半晌,也只是搂搂摸摸,依旧是露花去受用了。

  过了半月,已是端阳佳节。王嵩要回家看母亲,预先一夜来别别桂姐。桂姐送他雄黄袋一个,朱履一双,绉纱汗巾一条,王嵩收了。谢道:“承妹妹盛情,只是我没什么回敬,怎么好?”

  桂姐道:“至亲骨肉,如何说这客话?”

  第二日乃是五月初五,王嵩又敲隔壁,说了一声,方才回去。原来这日刘子晋为因扰得安可宗久了,在沿河闸口赁了一间临河楼房,备下酒席,请安家父子看龙船,就请王嵩相陪。这原是安可宗留他,因此安伯良辞了,只教儿子赴席。

  刘子晋道:“咱们三弟兄日日会的,今日只三个人吃酒,虽说知己千锺,觉得忒冷淡了。这隔壁楼房有个汪存姐,生得异样标致,原嫁与徽州黄客人做妾。

  黄客人一去两年,只有空信往来,存姐熬不过了,也己与人偷偷,有两三个修痒做脚,只是再不肯陪酒。

  小弟也会过她一次,如今就在隔壁,送一两礼金过去,请她来奉陪,好么?

  然隔得一重板壁,她也决不推辞。”

  安可宗犹自可,小王手舞足蹈,撺掇刘子晋去请。刘子晋兑了礼金,小厮过去。汪存姐原不十分出门的,正在家没事,小厮把银封送与她,道:“刘大爷送的礼,没有什么生客,咱大爷请安大爷、王大爷看龙船,就在隔壁楼上,请存娘去吃会酒儿。”

  原来汪存姐久闻王郎的大名,不得一见。听了这话,便问道:“哪一个王大爷,可是那小秀才么?”

  小厮道:“正是他了。”

  汪存姐道:“你家大爷我会过的,极肯帮衬,是在行的人儿,我就过来,这礼断然不好收得,就劳管家带回。”

  小厮丢了就走,道:“存娘快些来,大爷们候着哩。”

  小厮来回了话,又说:“她问王大爷哩。”

  刘子晋笑道:“偏生王兄有女人问他,可见潘安掷果之事,真正有的了。”

  正说着,汪存姐过来了。各各相见,汪存姐看王嵩,果然是个美男子。王嵩看汪存姐,果然又是个美女人。四双眼睛,看得刻毒。

  其时摆上酒席,围坐畅饮。忽然四五只龙船,锣鼓喧天,打从钞关一路摇往北来,一齐立起身,靠着楼窗去看。汪存姐紧贴着小王,眼里看船,口里调情,不知如何,几句话,已约定了他今夜至她楼上去,要成就巫山云雨了。

  龙船来来往往,不是一只,不在一处,看一会船,吃一会酒,正席换桌,直吃到掌灯。

  忽然不见了小王,只道他是吃酒多了,有些坐不牢,安可宗还道:“好兄弟们,就吃不得酒,何不说一声去。”

  那知他已悄悄先躲在汪存姐楼上去了。又略略吃过几杯,大家散了。刘子晋要送送存姐,汪存姐已约了小王先去,只得回道:“原有苏州市店朋友预先约定的,刘大爷送我,有些不便。”

  刘子晋也就罢了,道:“恕不远送。”

  正是:

  将军不下马,各自奔前程。

  且说王嵩悄悄走过汪存姐家来,敲门进去,一个半老不老的婆子出来开门,回道:“娘不在家。”

  王嵩道:“是你娘约我先来的。”

  婆子不信,不肯放他进去。里面有存姐的母亲,走将出来,看见小王美貌,好标致的小官儿,晓得她女儿的心思。就叫:“放他进去,让他楼上去坐了。”

  王嵩看看她,却只好四十·岁光景,问道:“存娘是令妹,还是令爱?”

  答道:“是小女。”

  王嵩道:“令爱同在隔壁吃酒,约我先来的。”

  正说着,只见存姐已回家,走到楼上来了。满面堆着笑道:“大爷果是个信人。”又对他母亲道:“娘,只怕偌大一个临清,没有王大爷这个潘安哩。快收拾便酒来,再吃几杯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吃不得酒了,不消费心。”

  汪存姐叫取晚饭来,她母亲下楼去。不多几时,酒也有、菜也有、大米饭也有,都叫婆子搬上来。两个吃了一会,吩咐婆子收拾了去,快取热水来净身上。

  婆子去不多时,热水也来了。两个洗了一回,吩咐婆子自去。把门闭上,打帐弄耸了。

  王嵩自道:能征惯战,弄过几个女人,只便是这般做作。那知汪存姐手段,不比前番这几个;汪存姐把油灯重新剔了一剔,明晃晃照着床上,先来替王嵩脱光了上下衣裤,自己也都脱了,爬上床去。

  叫他上身来,拿着纤纤玉指,引他的阳物插入阴门,口里啧啧的赞道:“又长又大,好件东西。我还道中看不中吃,却也中吃。”

  就把身子耸上来,把花心紧紧对着龟头,一耸一耸,就如咬的一般。连连五六十耸,弄得王嵩快活难当,不觉汩汩的流了。

  汪存姐笑道:“这样长长大大的东西,我心里喜欢得紧,毕竟中看不中吃,可惜,可惜。”

  王嵩道:“不敢欺,我也弄过好些妇人,一夜半夜,这样歪缠,再不肯泄。

  今夜经了你的手,不知什么缘故,就完了事。噢!我晓得了,只因为你连连套上来,我有些胆怯了,少待片时,看我再弄。”

  汪存姐听了这话,越发浪起来,一会儿也等不得了,忙把身子缩下去,一口咬住阳物,一舔一舔,指望舔它硬起来。那知这件怪物,越舔越不得硬。急得个汪存姐左扭右扭,阴户里浪水直流,好生过不得。王嵩被她舔得酸酸、痒痒的,满身麻起来。

  忙叫道:“不要舔,它自会硬,若舔,再不硬了。”

  汪存姐只得放了阳物出来,两个指头,轻轻拿着,把粉脸偎在上面,口里哼哼的道:“乖乖的,好大鸡巴,快些硬了罢,不然如何我了。”

  只见那东西渐渐的竖起来,有七寸长,三四寸半粗,汪存姐道:“好了,好了,救了我的命。亲亲的哥哥,你如今把我屁股拖出去,在床沿上弄,你的力气就觉大些,我套上来也不十分怎的了。”

  王嵩果然拖她到床沿上,把又长又大的阳物,像小铁锤一般直插进去。这场好杀,道是:

  楚霸王钜鹿鏖战,又是诸葛亮、周瑜、曹操赤壁大战;端底是小秦王三跳涧,尉迟公、单雄信大战;岳武穆、韩靳王、兀术朱仙镇扬子江大战;洪武皇帝、陈友谅鄱阳湖大战。

  王嵩一上一下,一进一退,一冲一突,把个汪存姐弄得千叫万唤,后来连叫唤也叫唤不出了,只是闭着眼哼,下面滔滔汨汨,阴水不知流了多少。

  直弄到五更一点,汪存姐满心满意。

  才叫道:“亲哥哥,我够了,睡睡儿罢。”

  王嵩放了她脚下来,偶往下面一看,那楼板上,像是泼了三四瓢水在上的,那灯又明亮,王嵩指着浪水,问道:“这是什么子?”

  汪存姐道:“我的亲哥哥,被你捣鼓出的许多水,还亏你问我哩。”

  两个才紧紧搂着,一睡直睡到小晌午,汪存姐的母亲收拾停当了饭,才到床边,叫醒了他俩,起来梳洗。

  原来近日是洞庭布店一个叶十八朝奉,预先约下的,已来催过了两次了。为因这日有客,只得放小王回去,再三约他初六七来。

  小王口里应了,暗想:竟是半开门的娼妇。也不十分在心,慢慢步回。见过了母亲,就道:“外面龙船正兴,朋友们约去看看,因为久不见母亲,儿子回来说声。”

  李氏道:“儿,你久在馆里攻书,节下自然该顽顽了。凭你自去。”

  王嵩思想卜氏,打帐访问存儿,要他通信。才走出门,只见个半老的婆子叫声:“王大爷。”

  王嵩应了,问道:“你是哪个?为何认得我?”

  婆子道:“我是临清闻名的王婆,有句话要和大爷说。”

  王嵩随了她走到一个冷庙里。王嵩心下疑惑:这婆子是何等样人,领我来做什么勾当?正待要问,那王婆福了一福,王嵩也回了一礼。

  王婆道:“有个罗奶奶,娘家姓王,原与刘寡妇是叔伯姊妹,他丈夫久恋着一个小婆子,整月不到她身边来的,罗奶奶生得齐整,真个月里嫦娥一般,琴棋书画,件件都会;她自已冷静不过,常吩咐我寻个美貌少 年,到那里相伴相伴,急忙里没有好的,又怕人口嘴不稳,不敢轻易说闲。前日听见妹子刘寡妇的事,她动了心,教我寻见大爷,说她的意思,一向来问,是大爷在安家攻书,端阳节才回。我已伺候了两日了。”

  袖里摸出一条绉纱汗巾,汗巾里裹着重重的一锭银子,说:“是罗奶奶送你的。”

  王嵩初然不肯收,以后想想道:“我正没法寻他存儿处,不如应承了她,竟托她带信与刘寡妇也好。”只得收了,问道:“几时去会呢?”

  王婆道:“罗奶奶住在河西里,不十分热闹,他丈夫有几日再不来的。如今就好去了。”

  王嵩随了她,踱过板闸,到河西里,远远一个大门楼。

  王婆道:“门楼里就是了。大爷你站一站,我先进去说一声。”

  不多时,王婆同着一个大丫头,领到深深一个房里来。只见一个女人,果然生得美貌,年纪却有三十七八望四十的光景了。

  有诗为证:

  香风一阵,粉面依稀近。裙袖参差拖寸,真个半天丰韵。

  婷婷好似风吹,慌忙两手低垂。三十七八年纪,如花似玉人儿。

  右调《清平乐》

  王嵩作了个揖,妇人也回了个礼,道:“大爷请坐。”

  王嵩坐了,倒有四五个丫头服侍,全然不避。王嵩想道:这女人像个惯家,况且她的年纪,约莫大我一半,怎好干这营生。只是既来了,决不放我空去,又要问问刘寡妇消息。

  就问道:“丁家巷刘奶奶是令妹么?”

  妇人道:“是叔伯姊妹,她如今守在兄弟家里,专等大爷娶她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怎敢指望。只是要见一面,不知罗奶奶这里,可方便周旋咱两个么?”

  妇人道:“妹子若知道你在这里,未免有些醋意,我和你成了事,自有个道理。”

  王嵩没奈何,只得和妇人弄了一夜。妇人爱王嵩得紧,王嵩却不爱妇人。第二日再三告辞,许了重阳再来,或者多住一两夜,才放了出来。给刘寡妇通信的话,也还没有口子。

  王婆送王嵩回家,路上说起这话,王婆道:“罗奶奶怕妹子知道了,道是夺了她的,怎好周旋?我也在卜宅走动,等我去问卜二姑娘,来回你话。”

  王嵩道:“若得使我一会,自当重谢。”

  过了板闸,怕熟人多了,大家分路。

  王嵩到家门首,撞见了存儿正在那里张头张脑,见了王嵩,便道:“小的初二来起,日日这里寻,再也寻不见大爷,又怕大爷还在馆未回,不敢进去问。”

  王嵩道:“奶奶一向平安么?”

  存儿道:“奶奶想念大爷,泪也不知流了多少,常是恹恹的,有些小病。如今这几日好些了,已对卜三爷说得明白,有个竹西庵,在南门外一个净室,原是去世的卜老爷盖的。只得两位不吃荤酒的禅师,住在里面,三爷把奶奶要嫁大爷的话,与她两位说了。约在初六日教大爷竟到庵里,奶奶也随后来了。怕轿夫张扬,故此教大爷早去一步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准定早来,多多上复奶奶。”

  存儿去了,王嵩只回里面,见了母亲,又出门寻朋友去了。

  散涎了两日,初六侵早,梳洗完了,不吃早饭,身边有罗奶奶送他五两一锭银子,在银铺里夹得粉碎。往面铺里吃了面,慢慢走到竹西庵来。

  老尼若木迎入房里坐了,便道:“三爷说这位大爷高才,情愿扳姻,先等二姑娘会会面,讲一讲。这二姑娘四·岁儿时节,去世老爷怕她养不大,寄名与世尊老爷,就拜老拙为师,久后嫁了大爷,连老拙也欢喜不尽了。”

  王嵩听了这段话,愈加放心。坐不多时,卜氏到了,却就是王婆跟着。原来王婆原是卜家门房的旧使女,故此家家用着她。她别了王嵩,就到卜氏这边。说小王寄信,卜氏也就叫她跟随了来。

  卜氏进得房来,福了一福道:“想煞我了。”那眼泪扑簌簌滚下来,连话也说不出,只是哭。

  王嵩道:“咱们说正经话,不要哭了。”

  卜氏道:“我心里酸酸的,那里忍得住?”

  若木送了茶点进来,王婆也抽身出去,王嵩闭上了门,且叙叙旧情。

  真正如鱼得水,似漆投胶。

  有一曲《挂枝儿》为证:

  不脱衣,只褪裤,两根相凑;你一冲,我一撞,怎肯干休。

  顶一回,插一阵,阴精先漏;惯战的男子汉,久旷的女班头,哎哟妈呀!夹夹紧了他,又精湿的弄了一手。

  卜氏被王嵩弄得快活难当,恐怕忒晚了不好意思。小王不曾泄,只卜氏泄了四五次。没奈何,起来穿了裤子,各整顿了头面衣衫。王嵩把门闩去了,轻轻的开了一条缝,凭外面人可以进来,卜氏只管催王嵩娶她。

  王嵩道:“冯姨父把表妹许我为妻,你久知道的了。蒙你相爱,许我做第二房,如何先娶得你?况你刘家大伯有许多说话,还该再冷一冷,慢慢商量。如今有了这竹西庵,可以相会,也就妙了。老尼若木,我少刻送她礼金二两,再过几时,我拜拜你令兄、令弟,你回家先与相厚的令弟说知,须是八面玲珑,方好娶你。我是秀才,不比平人和做得的,切莫性急,才为万全。”

  卜氏应了,外面送进面来,已是申牌时候,忙忙的大家吃了些。

  卜氏道:“此后如何通信?”

  王嵩道:“同馆的刘、安两个朋友,都是晓得这事的。原许了以后帮衬我成亲,一向只怕刘大热头上,不便虎头上做窠,如今存儿来也不妨了。只是不可常来,未免我读书分心。”

  两个又说一番,生生的别了。王嵩送了若木二两礼金,赏了王婆五钱银子,一个轿子先行,一个步回的慢走。一晚夜景休题。

  初七日,王嵩到安家书馆里来,久不见桂姐与露花,他留心不十分饮酒。一更天过去,先与桂姐亲亲近近了一会儿,又被露花搂去受用了。

  只有五月廿六日,是安可宗丈人黑回子寿诞。他夫妻到黑家上寿,去了三四日,刘子晋又有事回去了一夜。这夜被鲍二娘再三追了王嵩进房去,弄了又弄,五更才放他出来。余日都是露花造化,十日倒有五六日同睡。

  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评:描写追寻,真正快活。卜氏久不相聚,光景尤为逼真,情景无限于纸上笔下,似墨宰吹活之,妙不可言。第十回 贤郡侯有心拔士

  燕剪裁云破,鸯簧炙雨干;惜花清晓卷帘看,惟有海棠娇嫩不禁寒。

  想到人难见,愁来泪易弹;思量前事好无端,做下恩恩怨怨许多般。

  右调《海棠春》

  且说王嵩自从端阳回家,被妇人缠个不了。又罗家半老佳人,老阴少阳,这一夜伤了元气,有些咳嗽不安。

  桂姐见他如此,劝他静养几时,且不要常常过来。怕露花不免行房,有伤身子。

  王嵩道:“宗师将到,我也要收心几时,好去应试。”

  就一连两三日,不到这边来。那知露花这丫头,尝了滋味了,倒夜夜总想着弄,她和香月原是相好的,明明与她说知,反瞒了桂姐,悄悄半夜开门过来陪小王睡。从此,一夜也不放空了。弄得王嵩不但咳嗽,竟大病起来。

  安可宗请医调治,都说是色欲过度,须吃人参。桂姐特地送人参二两与他。

  偶然一夜,为放心不下,叫露花开了门,自走过那边房里问病。

  王嵩不知是他表妹,问一声:“姑娘睡了么?”

  露花忙接口道:“姑娘自在这里,问大爷的安。”

  桂姐问慰了一番,又道:“人参再要用,等我和母亲再要些来。”

  随即打从旁门,过自己这边来,心下想着了露花丫头,毕竟瞒了我常走过去缠他,以致他病不得好。骂道:“你这歪刺骨,想是夜夜过去缠他,快与香月抬桌子靠住了门,立待我叫开才开。若再私开了门,我定然对爷和奶奶说了,打你个死。我不但不曾有染,爷原许我配他,见见料然不妨。”

  露花道:“多蒙姑娘抬举,怎敢违拗。只是去年十二月,我月经来了,不想前七月里来了一次,如今八月尽了,还不见来。”

  桂姐道:“若是有了孩子,看你怎了?”

  从此露花也只领桂姐的命,两日过来度一次,都是日里。王嵩少 年人,一扶便起,病也都好了。

  到了十月里,东昌府太守姓施,原是湖州人,会魁出身,极好看文章,又喜见文士,要季考各学生员;安可宗是府学,王嵩、刘康是州学,遂一齐往本府德考。

  大凡季考不比提学的严紧,三人同坐在一处。刘子晋原有过一次科举,就是安可宗也文理大通,但不是长枪手。题目发下,府州原是两样。大家商量改窜,都是精金美玉的文章。

  试毕回家,不及二十日,太守发案,王嵩第一,刘康第二,府学安可宗,也考在一等十一名。那安伯良越势利起来,奉承小王就如现任官府一般。就是冯贡生,大加赞叹,反托安伯良为媒,要招外甥王嵩为婿。安伯良特到王家传话,与李氏说了。李氏为只一个儿子,怕入赘不便。

  安伯良来见冯士圭说了缘故,冯贡生道:“我只一个女儿,又不便嫁出。少不得明年乡试后,方才成亲。成亲后,就请亲母过来,一家儿住了,左右寒荆是亲母妹子,有何不妙?说来了我这里,女家好先行聘过男家去。”

  安伯良又到了王家,索性请出王奶奶来,说明了这事话。李氏欢天喜地,满口应承。冯家拣了大吉日子送了大礼,王嵩也回家,料理回聘。

  正是:

  花迎喜气皆含笑,鸟识欢心亦解歌。

  且说冯贡生送礼后,倏忽冬尽春来,又是新年了。这年是科举年分,大正月里,存儿约了王嵩,又在竹西庵与卜氏私会了一次。

  卜氏道:“今年考举人,求告老天,等你中了举就好娶我了。我曾和二兄弟说过,你几时可来,拜拜弟兄两个,才见你实实娶我的心。我的住房,被大伯弟兄卖来分了,小米子田,还是我收来做供膳,讲过嫁后与他。去年腊月里,恶大伯又来催促,说道,索性不嫁,便不嫁;既托嫁,只管延捱怎的。我哥弟只是不理他,只怕过了正月,又要来唠叨哩。”

  王嵩道:“我就是明日来拜。”两个又弄了一次,各自回家。

  到了次日,王嵩写了两张红贴,叫老仆跟随了来拜卜大、卜三,只卜三一个出来接见,也只说些闲话,各各心照罢了。过了一日,卜三写了他大哥一张帖,又自己一张帖,独自回拜小王。适值王嵩已出门,不及相会。从此卜氏嫁王嵩的事,已有七八分了。

  三月里,提学道发牌来考东昌府。科考这一府秀才,兼考童生。牌上限二十日,生童取齐州里录科,依旧是王嵩第一,刘康在第五。连童生两案一齐送府。

  卜三官也取在童生数内。刘大趁着考事正忙,又拉了弟兄,来摧改嫁的事。

  千不合,万不合,卜三为姊姊得紧,回言道:“从古以来,凡是改嫁的,女家拣人家,男家受聘。如今已是二婚了,你们要多少聘礼,我和家兄,好斟酌做事。”

  刘大道:“这个不敢多要,多则二十两,少则十六两,是咱临清的旧规。只不得嫁小王,若嫁小王,就要财礼二百两,统不去告诉他先奸后娶。”

  卜三大怒道:“这是屁话,凭我姊拼个不嫁,你昆仲也没奈何了咱!”

  刘大只得别了自去,一路和弟兄们商议道:“听他口气是要嫁小王的了,只怕这一向两下里私自往来,也不可知。我们如今趁小王考的日子,先在府里告一张奸弟妇的状子,弄他进不得场。一则,他便怕咱们,不敢娶了;二则,他有才学的,断绝他中举的门路,好么?”

  刘二道:“咱弟兄出状子不雅相,还寻个旧邻为头,随分再写上几个,这便是公举事情。上官容易准行,左右还有田地,后来分用着的,大家凑些少银钱送人,也不是难事。”

  刘大道:“有个丘茂是他旧邻,又是我心腹,不打紧,待我去央他,就烦他寻几个同去,你们大家去凑些盘费起来,快些做事。”各自散去。

  只刘大一个去寻丘茂,路上撞见了,说了备细。

  丘茂道:“你老人家,我谁想你的东西,你只叫弟兄们凑几两银子来,我自做呈子头,我自寻人,我自去告,包你像心像意便了。”

  果然丘茂和写状子的商议,把要嫁娶来做通奸证据,写了一张公举呈词,丘茂为头,随便写上几名,托言近邻。

  刘大拉了弟兄们六两银子付与丘茂,道:“事成自当相谢。”丘茂留二两与妻子买柴米,自家拿了呈子,来到东昌府,正值应试的士子纷纷来至。

  但见:

  搪行李者,大半脚夫;携书籍者,间多童子。青衿头白,足蹒跚而欲前;黄口乳香,意蹁跹而自得。

  或问吾兄下处,端在何方;或云小弟贱名,取于某处。

  或有父有兄,而追随恐后;或携兄携弟,而顾盼相呼。

  岂无真正读书人,才倾八斗;亦有托言宿学子,名冠三齐。不知谁个是长才,会见通场半枵腹。

  丘茂见了许多应试的,心上倒有些慌起来,想道:自古说官官相护,倘一般秀才合了伙,与我作对,怎么了?我既应承了刘大老,他又付了我几两银子,怎好无功受禄。况他虽然托我,未必不悄悄叫人打听。又想了一想道:有道理了。

  不免把呈词投进,不要面禀,若是大爷准了,自然听原呈人言语,就不怕他一班秀才了。

  寻个饭店住下。

  次日侵早,太守放告,他就暗投在告状的里面,一概都收了进去。施太守委个南方来的后司看状。看见了这呈词,却是秀才第一名王嵩,忙把来送与施太守看,施太守看那呈词,为什么事。只见呈词上道:

  县公呈,四邻丘茂等,呈为无行青衿奸娶婺妇事。有邻刘某身故,遗妇卜氏少艾,岂无行王嵩,私通情密。计诱妇弟卜某家,今复议婚娶妇,昔日奸情,有据而尚无凭;今日谋婚,无凭而即有据。盖贻玷士林,法应申褫。某等逼邻,公举是实。谨呈。

  后面又混写了六七名。

  施太守大惊,道:“王生是合邑第一个好秀才,今科大有指望。前日来谢考还是弱冠,查他前案,进学是第一,观风又是第一。据书吏禀称,州、府考童生都是第一。我如今不周旋他,不管这事真假,他断然不得与考了。”

  一面悄悄唤快手,叫王生后堂问他,一面批出一张条子,上面写道:“丘茂等公呈,事关风化,限次日午堂赴审。”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王嵩正在下处,同刘、安两人温习经书,忽然快手来唤。

  安可宗道:“太尊请去,定然是好意思。”

  刘子晋道:“未必,未必,此时嫌疑之际,如何唤季考第一的门生?我们左右没事,大家到府前走走。”

  一齐儿到了府前,才晓得丘茂进了公举呈子。

  吓得王嵩没法了,刘子晋道:“不妨,我同安兄都陪兄进去。”

  三人同到后堂,衣巾伺候。传手传梆进去,太守出堂,见刘、安二秀才,也都是季考前列,平日认得的,并不讶问。只道:“二生与王生同寓么?”

  刘、安二人应道:“平日同窗,今日同寓。”

  太守袖中取出呈词,递与王嵩看了。

  王嵩跪下禀,太守扯了起来,道:“后堂不必。”

  王嵩先与刘子晋商量定了说话,遂立禀道:“门生住在丁家巷,并不晓得刘寡妇也住在巷里,这丘茂住得骛远,又不是门生紧邻,又不是刘家紧邻;去年春间,忽有没头榜贴那寡妇,说她与门生通奸,致使寡妇回娘家去了。门生并不相栽,为何说门生娶她?如今丘茂挺身公举,才晓得没头榜是他贴的了。丘茂是钞关革犯,素与门生有仇,求太公祖老师与门生作主。”

  太守道:“我怕你果然娶了寡妇,故此唤你来问声,若如此说,明明是挟仇陷害。你早堂也具一办呈,就是刘、安二生做中证,都上堂来审。尔等三生都请回。”一拱竟别了。

  次日早堂,王嵩也递了一辩呈,同候审问。

  却说丘茂见太守批限就审,心上又喜又惊,一时没处寻人,只寻得来两名听候。太守午时坐堂,问道:“原、被告都到了么?”

  丘茂、王嵩一一点过。

  太守道:“公奉是九名,如何只三名来审?”

  丘茂道:“不知老爷审得快,昨早递了呈词,都回临清去了。”

  太守道:“胡说,你或者与王嵩有仇,那八个人有何干涉,动此没气力的呈子。”

  叫上那两名来,问牛头不对马嘴,都答应不来。太守假意又叫王嵩问了,又叫安可宗、刘康问了。

  然后又叫丘茂,问道:“如今卜氏还是在王嵩家,还是在娘家?”

  丘茂道:“还在娘家,未曾娶去,只是曾央人作伐,明明是娶她为妻子。”

  王嵩道:“生员今年只十九·岁,去冬才聘定冯贡生女儿冯室。央媒是谁,有何凭据!”

  太守大怒道:“你这光棍奴才,既卜氏好好在娘家,如何呈他是先奸后娶,你挟仇陷害,阻他上进的路,是真的了。”

  又叫那两名上来,一个顶王文名字,一个顶丘丈名字。

  太守问道:“你两个是东昌府人,我有些认得的,可是丘茂央请你来应点的么?若不实说,叫皂隶取夹棍来。”

  那两个人慌了,道:“小的实不是王文、丘丈正身,他说公举呈子,有吉无凶,只得五钱一个,央小的们应名的,望老爷超生。”

  太守拔六根签丢下去,每人打了十五板,喝道:“饶你奴才去罢。”

  丘茂慌了,也想往外跑去,太守喝令拿倒,重责了二十大板,当堂就做批审单。道:

  丘茂既非卜氏亲族,又非卜氏紧邻,即使卜氏有奸,与尔何涉,一贴匿名贴子,再具公举呈子,意欲一网打尽。令人三面受敌,法在不赦,情亦难容。全杖何足尽辜,枷号半月示众。

  太守出了审单,叫把丘茂且收铺,传他招出同谋的再处。审也审完了,招什么同谋。这是太守十分为那王嵩,怕这光棍又到提学道去歪厮缠,故此立刻断明了,又不枷号,且收在铺中。

  王嵩谢了,同刘、安三人同堂,依旧去攻书待考。第一场就是府学州学,共做三场考完,先考的先出案。又是王嵩第一,刘康第四,安可宗府学第一等,卜三官也在童里取进。虽然二十日取齐,却在四月初一日,宗师才案临。

  本府施太守力赞王嵩,说他少 年高才,自进学以至今日,从不曾考个第二。

  提学道是河南人,太守与他同年进士,就留心看王嵩试卷,果然名士无虚,也就有取他第一的意思。只是生童卷子千余,一时看不得完,出示令考过生童,俱回肆业。王嵩三人都回临清了。

  他母亲李氏初然听得有人告他儿子,甚是忧惶。见王嵩回家,问个端的,才放下心了。卜三官却在东昌,细细晓得了这事,回家一一对哥姊说了。那时卜大官才也满心满意叫妹子嫁那小王。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王嵩第二日到馆中来,刘、安二人才考过科举,都不在房攻书,且等发案。王嵩只因要见见桂姐,故此就去。他到了,高声示意,露花与桂姐说了,开门放他过来。

  王嵩再三求桂姐道:“如今已行聘了,再无更改,今夜决饶妹妹不过。”

  桂姐道:“露花这丫头,被你弄了孩子在肚里,算来有七八个月了。这十来日,不敢叫她下楼去,只得在自己房里,正等你来计较。还要歪厮缠着我,我且看看,有日和你慢快活哩,如今且饶了我罢。”

  王嵩道:“露花怀胎没甚计较,且等到那时,只得在丈人、丈母面前,认了就是。”

  桂姐道:“为何开了门。连我也不好看相。”

  王嵩道:“已定了做夫妻,料不妨得。”

  这夜王嵩在桂姐床上睡了,却是干夫妻到底,不曾破身。

  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评:贤太守一段怜才美意,千古如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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